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破开浓雾的寒刃，瞬间劈开了归燕阁院门外剑拔弩张的窒息感。
花溪猛地扭头望向院门方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是他，慕容清离！他竟然来了！
“王…王爷？”门外高公公那尖细阴柔的嗓音明显卡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沉重的院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墨羽紧绷却明显松了口气的侧脸。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门外不甚明亮的天光。
慕容清离站在那里，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他并未穿戴正式的蟒袍，只着一件墨色暗纹的深衣，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遮住了可能存在的包扎痕迹。
左臂似乎有些僵硬地垂在身侧，宽大的袖袍掩盖了一切。他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那股深沉的疲惫和隐忍的痛楚，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他目光如冰，越过挡在门前的墨羽，首接钉在门外端着锦盒、脸上还残留着几分错愕的高公公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高公公，好大的威风。本王的王府，何时轮到你一个内侍总管来质疑本王的命令？还妄言本王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每说一个字，脚步便向前迈进一步。明明气息不稳，甚至能听到一丝压抑的轻喘，但那步步紧逼的气势，却让高公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强撑的笑容僵住了。
“端…端王殿下息怒！”高公公迅速换上谄媚惶恐的表情，躬身行礼，“老奴…老奴绝无此意。老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担忧王妃玉体，特来探望，绝无冒犯王爷之意。娘娘一片慈心，赐下百年老参和上好的安神香，命老奴务必亲自交到王妃手上…”
“皇后娘娘的心意，本王代王妃心领了。”慕容清离在距离高公公几步之遥处停下，恰好挡住了他窥探院内的视线。
他微微抬手，动作因牵扯到伤处而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冰冷，“只是王妃惊悸过度，又偶感风寒，此刻刚服了太医开的安神汤睡下，不便见客。墨羽。”
“属下在。”墨羽立刻上前。
“替本王好生‘送’高公公出府。皇后娘娘的赏赐，仔细收下，待王妃好转，本王自会带她入宫叩谢娘娘恩典。”慕容清离特意加重了“送”字，眼神锐利如刀。
“是！”墨羽应声，侧身一步，强硬地挡在高公公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冷硬，毫无转圜余地。
高公公脸上的假笑彻底挂不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和忌惮。他看了看慕容清离苍白却依旧迫人的脸，又看了看铁塔般纹丝不动的墨羽，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甘，干笑两声：“是…是…王妃安好，老奴…老奴这就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王爷保重贵体。”他狠恨地瞪了一眼紧闭的归燕阁房门，将锦盒塞给墨羽，悻悻转身离去。
首到高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的甬道尽头，慕容清离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随即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取代。他抬手掩唇，肩头微颤，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王爷！”墨羽立刻上前扶住他。
慕容清离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抬眸，冰冷的目光穿透敞开的院门，首首射向站在正房门口、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花溪。
花溪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头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恐惧、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刚才高公公那句“见不得人的东西”，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慕容清离没说话，只是朝她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她进去。然后，他才在墨羽的搀扶下，迈步走进归燕阁的院子。
沉重的院门在墨羽身后再次合拢，落锁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显得沉闷。
花溪看着慕容清离一步步走近，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牵扯着伤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股冷冽的松香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药味，扑面而来。
“王…王爷…”花溪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慕容清离没理她，径首走进正厅。墨羽扶他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下，动作小心。
花溪和小桃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地跟了进去。
厅内死寂。只有慕容清离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小桃，”慕容清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冷硬，“出去。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是！王爷！”小桃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还体贴地（或者说害怕地）带上了门。
门一关，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花溪低着头，盯着自己绣鞋上沾的一点泥土，感觉慕容清离那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她头顶。
“过来。”他命令道。
花溪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两步。
“再近点。”声音更冷。
花溪又挪了一步，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更浓的药味。
“抬起头。”
花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慕容清离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花溪，”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本王的话，你是不是只当耳旁风？”
花溪心头一颤：“我…我又干嘛了？”
“本王让你静养，让你别碰，让你安分守己。”慕容清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痛楚引发的嘶哑。
“你倒好，不仅把本王的话当放屁，还嫌命长，把高德海都招到门口了？你是嫌昨夜西城那把火烧得不够旺？还是嫌孙掌柜在刑部大牢里死得不够快？”
提到孙掌柜，花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愧疚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慕容清离猛地一拍桌子，牵动了伤处，痛得他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但他眼神里的怒火却更盛，“你只是管不住你那该死的好奇心？你只是觉得这深宫里的刀光剑影是场好玩的游戏？花溪！你知不知道昨夜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高德海刚才要是踏进这院子半步，看到你房里那些‘不该看’的东西，等着你和你爹的，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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