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枯木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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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枯木岭

 

车轮碾过被烈日烤得发白的土路,扬起漫天干燥呛人的黄尘。

几辆骡车组成的队伍,正艰难地朝着晋城东区最偏远、灾情最重的枯木岭方向行进。

打头一辆骡车里,坐着新任县佐苏伯钧和新晋警局副局长苏承勇。

苏伯钧眉头紧锁,翻看着手中关于枯木岭更详尽的灾情简报,上面“饮水断绝”、“树皮啃光”、“饿殍初现”的字眼刺得他眼睛发痛。

苏承勇则抱着臂膀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他内心的凝重。

此去枯木岭,山高路险,缺水最甚,乡绅地主的力量也最薄弱,几乎没有任何助力。

能否找到水,关乎数百条人命!他腰间的枪柄,被汗水浸得有些滑腻。

在队伍中间一辆稍大些的骡车里,林砚小小的身子随着颠簸摇晃。

他怀里抱着一个藤编的小篮子,篮子里铺着柔软的布垫,一只神骏异常的海东青“小妖”正安静地梳理着羽毛。

车辕旁,一头皮毛油亮、步伐矫健的黑色豹子“刺客”,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枯黄的山林。

林砚的意识沉入脑海棋盘,但距离太远,磁场微弱,他只能模糊感应到刺客和小妖的状态,无法像在晋城附近那样清晰勘探水脉。

此行,他必须亲至!

“舅舅,”林砚掀开车帘,对着前面喊道,“还有多远?”

“快了,砚儿,过了前面那道梁就是枯木岭地界了!”苏承勇的声音从前车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再忍忍!”

队伍渐行渐远,消失在晋城东方的山峦褶皱之中。

他们这一去,至少需要三四天才能回转。

当骡车终于翻过那道如同巨大伤疤般横亘的山梁,枯木岭的景象扑面而来,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满目焦黄!

比简报上描述的更加触目惊心!

连绵的山坡光秃秃的,稀疏几棵枯树立着,树皮早已被剥得精光,露出惨白的树干,如同指向苍天的绝望枯骨。

田地龟裂的纹路深如沟壑,泥土被晒得发白,一脚踩上去便扬起呛人的粉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焦渴,连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浪。

零散分布的土坯房毫无生气,村口看不到人影。

偶尔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村民从低矮的门洞里探出头,眼神麻木而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看到这支陌生的车队,他们的眼中没有好奇,只有更深的警惕和绝望。

“停车!”苏伯钧声音沉重地下令。

他跳下车,脚踩在滚烫龟裂的土地上,一股悲凉从心底升起。

工房随行的老吏员看着眼前景象,连连摇头叹息:“造孽啊…这地方,怕是真被老天爷遗忘了。”

苏承勇面色铁青,挥手让随行的警员和治安队员散开警戒。

这死寂之下,隐藏着巨大的危险,饥饿和绝望能把人逼成野兽。

秩序如同纸一样薄。

就在这时,一个枯瘦如柴、佝偻着背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一扇低矮的门洞里挪了出来。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空空如也。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伯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步步挪近。

苏承勇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苏伯钧身前半个身位,眼神锐利地盯着老妇人。

老妇人却仿佛没看到苏承勇和他腰间的枪。

她走到苏伯钧面前,枯枝般的手颤抖着,将那空碗高高地、几乎是虔诚地捧起,递向苏伯钧。

她的嘴唇蠕动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字:“官…官老爷…给…给口水…娃儿…娃儿快不行了…”她的目光越过苏伯钧,绝望地投向车队里装着水桶的骡车。

这无声的乞求,比任何哭喊都更揪心。

苏伯钧只觉得胸口被巨石堵住,鼻尖发酸。

他正要开口吩咐人取水,一个念头却清晰地划过脑海,这是砚儿暗示的第一个地点!

水源!必须立刻找到水源!否则分出去的水,也救不了全村!

他脸上露出悲悯而坚定的神色,温声道:“老人家,水会有的!我们就是来找水的!”

老妇人茫然地摇摇头,捧着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浑浊的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流下:“没…没了…都干透了…地老爷…也渴死了…”她的话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苏伯钧立刻指挥工房吏员和随行人员:“把咱们的水先分一点给老弱妇孺!”他知道,挖水需要时间,需要力气,必须先给这些人一点续命的希望。

清水倒入老妇人那豁口的碗里,清冽的水声如同天籁。

老妇人颤抖着,没有立刻喝,而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一步步挪回那个低矮的门洞。

很快,里面传来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声,以及老妇人哽咽着哄劝的声音:“娃…水…有水了…官老爷给水了…快喝…”

这声音,像一把钝刀,割在苏伯钧和苏承勇的心上。

苏承勇一直紧绷着神经,观察着四周,也留意着大哥与老妇人的对话。

他深知此行的核心目的,找到水!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看似在巡视环境,实际是在看刺客的动作。

林砚跟他约定,在现场时,刺客趴在那个位置,就是水源的位置。

就在这时,苏承勇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村尾一处背阴的山坳底部!

刺客已趴在那里有一会儿了,这就是新水源地。

苏承勇猛地抬起头,看向苏伯钧,眼神交汇的瞬间,无需言语,苏伯钧立刻读懂了三弟眼中那抹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笃定!

“三爷…是警局的苏三爷吗?”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拄着木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者,在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搀扶下,颤巍巍地从村口最大的一间破屋里走出来。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承勇身上那身显眼的警服。

“是我。”苏承勇上前一步,声音尽量放得平缓,“老人家是?”

“我是枯木岭的族老…姓赵。”老者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苏三爷…报纸上说…您…您能找到水?”他枯槁的手紧紧抓住身边汉子的胳膊,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汉子眼中也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苏承勇。

周围破败的土坯房里,探出的脑袋越来越多,麻木的眼神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带着怀疑的希冀。

“能,但我的规距......”

“知道,对赌协议。我们不求别的赌注,只求你能找到水源。从此以后,这水,这枯木岭的生路,全凭苏县佐安排!我们枯木岭上下,有一个算一个,以后都听你!”

说完,他让人去屋里抬出一片木板,结果苏承勇发现是一块棺材板。

用棺材板当契约!

以死为注!

这赌约的份量,比城南那份“生死文书”更加沉重,更加悲壮,直击人心最深处!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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