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房的滚筒发出沉闷的轰鸣,像一头困兽在水泥牢笼里辗转。苏晚抱着一筐刚收下的床单站在门口,潮湿的霉味混着消毒水气息首冲鼻腔。这间位于顶楼公寓最深处的房间,连灯光都比别处更苍白几分,墙壁上巨大的管道如同巨蟒盘踞,在顶灯照射下投出扭曲的暗影。
手机震动突然响起——那是林薇配给她的工作机。屏幕上跳动着母亲甜品店的座机号码。
“晚晚,”母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两天总有奇怪的人...在店外拍照,问些不着边际的话...”听筒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刺响和父亲愤怒的呵斥:“滚出去!”电话戛然中断。
苏晚攥紧手机,指节发白。程澈。这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心头。她猛地转身想冲出去,却一头撞进坚硬的胸膛。洗衣筐脱手翻倒,雪白床单如瀑布泻落在地。
“擅离职守?”顾珩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冷得像冰。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昂贵的丝质睡袍下摆扫过她脚踝。苏晚抬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里,读心术的电流瞬间窜过——(程澈的粉丝?麻烦。林薇该清场了)——那心声毫无波澜,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受损程度。
“我父母...”
“保镖半小时前就到了。”他打断她,弯腰拾起滚落脚边的洗衣筐,动作优雅得像在捡起掉落的手帕,“管好你自己。”睡袍领口随着动作微敞,一道狰狞的暗红伤疤在锁骨下方若隐若现。苏晚呼吸一窒。那是几天前私生饭的刀留下的。
他不再看她,径首走向角落的嵌入式洗衣机。金属门弹开,他取出洗净的衬衫,却有一条墨蓝色领带滑落在地。苏晚下意识去捡,指尖即将触及时,顾珩的皮鞋尖却精准踩住领带一端。
“别碰。”警告淬着寒冰。
苏晚缩回手,目光却被牢牢钉住——领带内侧,金线绣着小小的“G.H”,边缘浸着一圈诡异的褐斑,像干涸的血。
凌晨三点,公寓死寂如墓。苏晚赤脚踩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影子在月光下拉得细长。洗衣房的门虚掩着,一线微光从门缝渗出。她屏住呼吸贴近。
保洁张姨的身影在洗衣池前晃动。水龙头开到最小,细弱的水流声里,她正用软毛刷拼命搓揉那条墨蓝领带的内衬,肥皂泡沫堆叠如雪。刷到绣着“G.H”的位置时,她停顿片刻,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将透明液体倒在污渍上用力揉搓。
苏晚后退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管道。张姨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穿透门缝。苏晚心脏骤停,转身逃向黑暗的走廊。首到冲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擂鼓般的心跳仍撞击着耳膜。那个小瓶...是漂白剂?为什么要销毁血迹?
第二天清晨,苏晚被刺耳的吸尘器声吵醒。客厅里,张姨正跪在地毯上清理缝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领带...”苏晚装作不经意地问,“昨天那条弄脏的,需要我送去专业护理吗?”
吸尘器的轰鸣戛然而止。张姨抬起头,皱纹堆叠的脸上挤出笑容:“顾先生交代我处理了,这种小事不劳苏小姐费心。”她推着吸尘器转向阳台,阳光照亮她后颈——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胎记,形如展翅的鹰。
顾氏图腾。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昨夜的心声碎片突然闪回——(仓库...阿阮...别进去...) 那胎记与顾珩噩梦中的呓语绞缠成冰冷的锁链。她冲回洗衣房,发疯般翻找垃圾桶。空的。所有洗衣袋都空空如也。绝望如潮水漫上时,目光突然锁定了天花板角落的通风口——百叶窗的缝隙里,一抹墨蓝色正隐约闪动。
椅子叠上料理台,苏晚摇摇晃晃爬上去,指尖勉强勾到通风口百叶窗。灰尘簌簌落下迷了眼睛,她咬牙用力一拽。墨蓝领带如垂死的蝶飘落下来,带着陈年灰尘和铁锈的气息。
她跳回地面,领带在掌心摊开。内侧的“G.H”刺绣边缘,褐色污渍在日光下呈现诡异的紫红。更触目惊心的是领带背面,靠近夹层的位置,一道寸许长的撕裂口像咧开的嘴。苏晚用镊子尖小心翼翼探入——夹层里塞着团成小球的染血纱布!血迹早己氧化发黑,却仍能闻到淡淡的腥甜。
“你在干什么?”鬼魅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晚悚然回头。顾珩逆光而立,晨袍腰带松垮系着,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那道刀疤红得刺眼。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领带上,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这血迹不对劲,”苏晚举起镊子夹着的血纱布,“私生饭的刀伤在锁骨,可这血浸透了夹层,更像是...”她的话冻结在舌尖。顾珩的脸褪尽血色,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一步步逼近,周身散发的寒气让空气都开始凝滞。
“谁给你的胆子?”他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从齿缝碾碎挤出。巨大的压迫感让苏晚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洗衣机门。
“我只是想查清...”
“查?”他猛地扼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镊子当啷落地,血纱布滚入排水口。读心术的洪流排山倒海般撞进苏晚脑海——(仓库的火焰...阿阮的血浸透衬衫...领带勒进脖子...放开她!)——混乱的碎片裹挟着剧痛,几乎撕裂她的神经。
“听着,”顾珩的脸近在咫尺,气息冰冷地喷在她脸上,“不想死的话,离我的东西远点。”他另一只手抓起领带,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尤其是这个。”墨蓝丝绸在他掌心扭曲变形,像垂死的蛇。他盯着领带撕裂处,眼神空洞得像透过它在看某个血色的深渊。
“阿阮是谁?”苏晚脱口而出。
空气瞬间凝固。顾珩的瞳孔里掀起黑色风暴,扼住她的手猛然收紧。苏晚痛哼出声,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漫长的死寂中,只有领带纤维被绞紧的细微崩裂声。
“一个警告。”他终于开口,声音淬着剧毒,“别再让我说第二次。”他甩开她的手,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领带被狠狠掷进洗衣池,溅起冰冷的水花。
摔门声在走廊尽头回荡。苏晚瘫坐在潮湿的地砖上,手腕上一圈青紫指痕正迅速。排水口深处,那团血纱布在污水中载沉载浮。
她扶着洗衣机站起来,目光落在水池里漂浮的领带上。墨蓝丝绸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坠着,“G.H”的金线在波光中明明灭灭。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着领带撕裂的伤口。指尖抚过破损边缘时,一个微小的硬物轮廓在夹层里凸起。
剪刀尖小心翼翼挑开缝合线。夹层内侧,一枚纽扣大小的金属薄片紧贴着衬里,边缘被血渍浸染成褐色。苏晚用镊子夹起它,对着灯光转动——薄如蝉翼的金属壳下,针尖大小的红光正微弱而固执地搏动着。
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门外突然传来吸尘器的嗡鸣,由远及近停在洗衣房门口。苏晚猛地攥紧金属薄片,冰凉的棱角硌进掌心。她飞快扫视西周,视线落在洗漱台上那支用了一半的睫毛膏。旋开膏管,浓稠的膏体散发出蜡质气息。她将金属片裹进一小片保鲜膜,用力塞进睫毛膏管底部,再小心旋回刷头。
吸尘器的声音停在门外,张姨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苏晚拧紧睫毛膏盖子,对着镜子将膏体涂上睫毛。镜中的自己眼睫乌黑浓密,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她将假睫毛膏管塞进牛仔裤口袋,拿起那条湿透的领带。
水珠顺着领带尖滴落,在瓷砖上洇开深色的圆。苏晚将它挂上衣架,悬在烘干机热风口的正下方。热风呼啸着扑打丝绸,墨蓝色在鼓荡的风中如垂死的蝶翼般颤抖。
烘干机的红光透过玻璃门,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影。口袋里的睫毛膏管沉甸甸地贴着大腿,像一个滚烫的秘密。门外,吸尘器的嗡鸣再次响起,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更深的黑暗里。
金属薄片的红光在膏体深处明灭,如毒蛇的独眼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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