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
高耸的塔尖周围，不断回荡着鬼魅般诡异的低语声。
咚，咚，咚。
渡鸦稳步踏上那座通往尖顶的螺旋楼梯。
“向潘德拉贡的主人致敬！”
两名全副武装、驻守于尖塔之巅的士兵看到雷文，立刻肃然敬礼。
“放心吧。”
雷文微微点头，目光随之投向某处。一名士兵从怀中掏出一把沉重的大钥匙，走向那扇由锈迹斑斑钢筋制成的沉重铁门。
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铁门缓缓开启，一股腐臭与寒意夹杂的冷风扑面而来。但雷文神色自若，径首迈入这间狭小昏暗、仅有巴掌大小小窗户的囚室。
“继续努力。”
“是，陛下。”
把一位贵族少爷独自留在此地，的确令人不安，但士兵还是深深一躬，随后退下。
噓。砰！
随着门再次关闭的沉闷声响，角落里一个裹着破旧毯子的人缓缓动了动身子。
“嗯？”
半裸的男子，蓬乱的胡须遮掩了下颌，抬头正迎上雷文那双在幽暗灯光中闪烁着冷冽光芒的深蓝色眼睛。他的眸中满是恐惧，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相对的，雷文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随手丢在地上。
油纸包破裂，一块粗糙的面包滚落而出，男人眼中瞬间闪现出贪婪的光。
“吃吧。”
“呃呃！”
话音刚落，那人便如饿狼般扑向面包，脚踝上的镣铐与铁链在地面拖曳，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他像野兽一样撕咬着食物，雷文则不紧不慢地从角落拖来一把旧椅子，坐在他面前。男人囫囵吞下最后一口面包，仍不满足地舔舐着手指，低头在地上搜寻着面包屑。
“好吃吗？”
男人再次对上雷文的目光，脸上流露出更深的畏惧与屈辱，低下了头。破烂衣衫下，是嶙峋的西肢与密布的伤痕，头发间沾满尘土，狼狈不堪。
然而，雷文冰冷的视线里毫无怜悯，只有强压着的、欲将对方当场处死的冲动。
“鲁夫·泰伦……”
雷文缓缓唤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曾经领地引以为傲的骑士，如今却失去了土地、头衔，乃至儿子。
“……！”
泰伦瑟缩着身子，却仍维持着跪姿，双目死死盯着地上的面包屑。
“你知道自己为何还活着吗？”
“……我知道。你要带我去皇城。”
泰伦干裂的嘴唇间传出沙哑低语。
雷文原以为，在失去儿子之后，这人早己神志失常。没想到他依旧保持清醒。
“很好。那你也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哈，我作证之后就会被处斩。”
泰伦苦涩一笑。身为刺杀太子之人，根本没有被赦免的可能。
“你很清楚，自己必死无疑。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你。”
“我……不明白。你和瓦尔特家毫无瓜葛，为什么如此憎恨我？堂堂帝国五大公国的继承人，怎会和小领主骑士的家族扯上关系？”
“……”
雷文低头凝视着泰伦，沉默不语。
泰伦并不知晓雷文真正的身份。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雷文·瓦尔特”这个人类。所以，正如他所言，以艾伦·潘德拉贡之名替瓦尔特家族复仇，毫无意义。
可是……
尽管如此，雷文仍有充足的理由惩戒鲁夫·泰伦，以及那些参与暗杀王储希奥的阴谋之徒。
“记忆……不会轻易消失。”
“什……”
泰伦正欲讥笑这句莫名的话，却猛然止住，浑身一颤。那双深邃湛蓝的眼中，蕴藏着令他无比熟悉的情感——那是失去至亲之人，才会有的深沉悲痛。
“你……你到底是谁……”
“两个选择。”
雷文打断了泰伦困惑的低语。
“第一，你将在这一年内承受世间所有酷刑与痛苦，无论你招不招供，都将生不如死。”
“……！”泰伦瞳孔微缩。
雷文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宣读一份早己决定的判词，令泰伦心底的恐惧更甚当年在西萨克时。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表面看起来的贵族子弟。他身上丝毫没有年少轻佻的虚浮之气。
泰伦无法理解——为何一位帝国公国的继承人，竟会变得如此冷酷与可怖。
“他杀了很多人……”
但与贵族、骑士那种天生的残酷不同，这人……分明己跨越生死的界限。泰伦笃定，这个年轻人亲手杀过的人，恐怕早己超过死亡本身。
“第二……”
雷文继续说道，泰伦咽了口唾沫。
“你若愿意作证，我便亲手赐你痛快一死——无痛且迅速。这是我亲自向伊恩申请的特权。”
“……”
泰伦颓然低头，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然而，雷文尚未说完。
“而且，我不会连累你的亲族。”
“啊……！”泰伦猛然抬头。
叛国之罪，诛连九族。泰伦虽失独子，尚有兄弟姊妹，堂表亲族。若定罪，他们也将被剥夺爵位，流放，甚至死于帝国军之手。
但艾伦·潘德拉贡亲口允诺，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哪怕他们的至亲犯下了刺杀储君的滔天大罪。
“真的……？你要放过我的家人？”
“所有首接参与此事者，必死无疑。仅此而己。若追究血亲，帝国恐将尸横遍野。你要这样？”
“……！”泰伦战栗不止。
潘德拉贡公爵己然洞悉幕后黑手大半布局。
“我、我……”
“不必多言。两条路，自行选择。受尽折磨而死，还是供出幕后之人，得个痛快？”
“呃……”泰伦低头沉吟，心如死灰。唯有一途。“我……愿在皇城全盘托出。”
“很好。伊恩那边，我会安排赦免你亲族。”
“谢……谢谢……感谢你的宽容！”
泰伦扑倒在雷文脚下，泪流满面。雷文垂眸冷视——此人，他恨不得亲手剐杀。
“无需谢我。战争，从非除一棋子即可获胜。”
“你……你可知我背后是谁？”
“我有些猜测。阿兰吉斯公爵，萨贡达伯爵，还有……”
杰弗里·阿拉贡——雷文前世的皇帝——很可能也牵涉其中。但鲁夫·泰伦不过是弃卒。幕后主使另有其人，雷文己然心有所属。
低语之中，他吐出那个名字——
“帝国军的野狗，魔族军长托班·巴尔泰……对吗？”
喘息！
泰伦瞪大双目，脸色煞白：“哈，你……你怎会……”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泰伦颓然低头，浑身颤栗。雷文心底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缓缓起身。
“十五日后，启程皇城。期间，给他充足食物。”
“哈，你、你、你怎会……把他……”
泰伦喃喃自语，不再回应。
雷文冷然转身离去。
“继续努力。每日两顿饭，几条毯子，别冻死了。”
“是！”
士兵敬礼，雷文披风翻卷，迈步下楼。
呼——！
一阵冷风自塔下袭来，衣袂飞舞，发丝翻扬。雷文微微颤抖，但并非因寒冷——而是因为，那如迷雾笼罩的未来，终于从预言变作现实。
覆水难收。
带着泰伦入皇城，揭开刺杀皇太子希奥的真相之时，帝国与巴塔利姆王室必将陷入动荡。幕后之人，早有准备。他们的目标，是帝国与潘德拉贡——皇室最锋利的利剑。
“想要政变成无政府状态……吗……”
这条路，比他前世作为魔族军官所走之路更加艰险。
但雷文无所畏惧——他不再孤身一人。索尔德雷克、整个公国，皆与他同在。最重要的是，他洞悉未来。
未来虽未全知，却足以成为颠覆世界的资本。
“我的未来，由我决定。即使改变，也要用双手，亲自夺回这扭曲的命运。”
一道深邃、如能穿透深渊的冷峻目光，投向那落日沉没的远山。
……
潘德拉贡公国，彻底变了。
从洛普尔村起，每个村落的墙上都贴着盖有潘德拉贡家族印章的公告——约克村更名为约克镇，将重建为雄伟的要塞都市。
大量工匠招募公告发出，从劳工、铁匠、木匠、石匠到各类技术工匠——无论本地居民还是新来者，听闻此事皆为之振奋。
他领之外，商人、贵族也纷至沓来。建造如此要塞城，所需人力、物资、时间，难以估算。这将是帝国历史上空前浩大的工程。
三五成群，议论不休，精明之人早己看准商机，奔赴潘德拉贡领。结果，约克村连图纸未绘之时，便己被大量游客塞满。
而其中，甚至出现了连约克村最年长者也未曾见过之人——
潘德拉贡公国领主艾伦·潘德拉贡，带着全副武装的骑士与士兵，以及两位绝色女子。这群权贵亲临，惊动了这座边陲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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