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更鼓敲过三更,昭香阁的后坊还亮着灯。郑楚玉伏在案上核账,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把“沉水香·三十斤·五两”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春桃蜷在竹椅上打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发间的银簪歪到耳后。
“吱呀——”
后坊的木门被推开条缝。郑楚玉抬头,正见魏劭立在月光里,玄色便服未束腰带,腰间的玉牌在夜风中轻响。他手里提着个乌木锦匣,匣面雕着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表哥?”郑楚玉放下算盘,“这么晚来,可是姨母不舒服?”
魏劭跨进门槛,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账册哗哗翻页:“母亲说你总往街上跑,我让人送护卫。”他把锦匣放在案上,“这是给你的。”
郑楚玉打开锦匣,月光漏进来——匣底垫着丝绒,躺着块青铜虎符,纹路斑驳,刻着“魏”字;虎符旁是张泛黄的绢帛,展开来是幅北地关隘图,用朱笔标着“雁门关”“黑风峡”“粮草驿”。
“虎符?”她挑眉,“表哥这是怕我被马匪劫了?”
魏劭别过脸,望着后坊的石臼——那里还堆着未筛完的晚桂香粉:“昭香阁的商队要跑北地,顺道带些军报。”他指了指关隘图上的红圈,“这些地方,胡骑常出没。”
郑楚玉的手指在绢帛上顿住。她忽然想起前日整理商队包袱时,伙计老陈的粗布包里除了香料,还塞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北地粟米每石三百文”“胡骑三千驻黑风峡”。
“老陈的包袱,”她轻声道,“是你塞的?”
魏劭没说话,却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推到她面前:“母亲让我带的枣泥酥,你爱吃的。”
郑楚玉拆开纸包,甜香混着枣泥味漫出来。她咬了口,忽然笑出声:“表哥,你从前送小乔玉镯,现在送我虎符——倒是公平。”
魏劭的耳尖微微发红,伸手去端春桃沏的茶。茶盏刚碰唇,他便顿住:“这茶……”
“晨露香粉沏的。”郑楚玉替春桃理了理歪掉的银簪,“薄荷和龙脑,醒神。你练兵时总打盹,我让春桃多放了些。”
魏劭抿了口茶,喉结动了动:“你这香粉倒是好,还能喝,这也比军帐里的苦茶强。”
郑楚玉支着下巴看他:“那下回给表哥送两斤,装在瓷罐里,封严实了——省得军帐里的粗汉抢你的。”
魏劭低头拨弄茶盏,玉牌在案上碰出轻响:“昭香阁的商队,比斥候还利索。老陈说,你教他们用沉水香盖粮草味,胡骑闻不出来。”
郑楚玉望着他腕间的玉镯——那是小乔的定情物,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原主的记忆里,魏劭总板着脸说“阿玉莫要胡闹”,可此刻他垂眸喝茶的模样,倒像小时候在魏府后园偷摘枇杷的少年。
“表哥,”她忽然道,“北地的关隘图,我让人用香粉匣做夹层——胡骑搜货时,闻着香就走了。”
魏劭抬头,目光里有丝惊讶:“你……”
“我从前只懂后宅的小算计,”郑楚玉把虎符收进锦匣,“现在懂了——这天下,比后宅大得多。”
后坊的烛火忽然亮了些。魏劭望着她鬓边的珍珠簪——那是她调香时总戴的,说“省得香粉落进头发里”。他伸手碰了碰案上的关隘图,轻声道:“胡骑要南侵,北地缺粮。”
郑楚玉的手指在算盘上敲了敲:“昭香阁的商队,下月跑北地。我让伙计在香粉匣夹层塞粮票——沉水香熏过的车,胡骑闻不出来。”
魏劭的目光忽然灼热起来,像看他最得意的兵:“阿玉,你比十万大军还金贵。”
郑楚玉被他看得耳尖发烫,低头拨算盘:“那表哥得付我军饷——昭香阁的香粉,往后北地驻军按成本价结。”
魏劭笑出声,玉牌碰着茶盏响:“成。”
这时,春桃揉着眼睛醒了,见魏劭在,慌忙去添茶:“将军您再喝盏?我去温温——”
“不用。”魏劭起身,把锦匣推到郑楚玉面前,“虎符收好了,商队过雁门关时亮出来,守关校尉认得。”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明日我让阿福送车炭来,后坊调香别冻着。”
郑楚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低头摸了摸锦匣上的云纹。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关隘图上,朱笔标着的“雁门关”像团火,在绢帛上明明灭灭。
春桃凑过来:“姑娘,将军送的虎符……”
“是信任。”郑楚玉把枣泥酥包好,“表哥从前总说我‘胡闹’,现在却把北地的军报交给我——他信我,能护好商队,也能护好这关隘图。”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头,收拾着案上的香粉:“那咱们下月跑北地,真要带粮票?”
“带。”郑楚玉望着后坊的石臼,那里还留着晚桂香的甜,“用香粉换粮草,用商队做耳目——这才是,我昭香阁该做的大事。”
更鼓敲过西更,郑楚玉吹灭烛火。月光漫进后坊,把虎符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把未出鞘的剑。她摸着锦匣,忽然想起魏劭喝茶时的模样——喉结动的那一下,像极了小时候他偷喝她的酸梅汤,被酸得皱眉却不肯承认。
原来,有些信任,是藏在茶盏里的;有些默契,是藏在虎符里的。而她和魏劭,终于从后宅的兄妹,成了这乱世里,彼此倚重的伙伴。
“春桃,”她轻声道,“明日去西市买二十斤沉水香——北地的风大,得用最浓的香,盖过粮草味。”
春桃应了声,裹紧被子又睡了。
而那盏喝剩的茶,还在案上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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