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郑楚玉 雁门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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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郑楚玉 雁门霜刃

 

九月的北地,晨霜像撒了把盐粒在青石板上。昭香阁的商队裹着秋雾出发时,郑楚玉站在头辆马车上,黛青斗篷里缝着魏劭送的虎符,贴着心口,暖得像块烧红的炭。

商队共十二辆马车,车把式都是跟着郑楚玉跑过西市的老伙计:老陈赶头车,嘴里总叼着根旱烟杆;二牛年轻力壮,负责押后;春桃缩在第二辆车里,抱着铜炉烧晚桂香——郑楚玉说北地夜凉,暖着身子别受寒。

“姑娘!”二牛突然指着路边,“您瞧!”

郑楚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道旁的草甸上,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北地小娃正追着野兔跑,身上的羊皮袄沾着草屑。其中一个小女娃摔了个屁股蹲,哇地哭起来。

郑楚玉跳下车,从包袱里摸出块桂花糖:“妹妹别哭,吃糖。”

小女娃抽抽搭搭接过糖,眼睛亮得像星子:“甜!”她的小伙伴们围过来,盯着郑楚玉鬓边的珍珠簪(调香时总戴的那支),小声道:“姐姐的簪子,像月亮。”

郑楚玉又摸出把糖:“分给哥哥姐姐们——可别再追野兔了,草甸里有蛇。”

小娃们欢呼着跑开,其中一个小男娃跑了两步又回头,举着糖喊:“姐姐,我长大要娶你!”

老陈笑得旱烟杆都掉了:“姑娘,北地的小娃比洛阳的皮!”

郑楚玉拍了拍裤脚的霜,重新上车时,春桃递来个布包:“刚在驿站买的奶豆腐,北地的,您尝尝?”

布包里的奶豆腐还带着热气,混着股子腥甜。郑楚玉咬了口,皱着眉道:“比洛阳的酪酥腥,不过……”她摸出晨露香粉,“撒点这个,能去膻。”

春桃依言撒了些,奶豆腐立刻飘出薄荷的清冽:“真的!像吃了口凉丝丝的甜草!”

老陈凑过来舔了舔嘴唇:“给我也来块——赶车困得慌!”

商队的笑声混着晨露香,漫过草甸,惊得路边的野雉扑棱棱飞。

三日后,商队到了雁门关。

关隘像头蹲在山坳里的巨兽,青灰色城墙爬满青苔。郑楚玉刚要喊老陈停车,就见前方尘烟大起——十余个胡骑横着马刀,堵住了关道。

“姑娘!”春桃的小脸煞白,“是胡骑!”

郑楚玉攥紧斗篷里的虎符。胡骑首领穿着翻毛皮袄,刀鞘镶着绿松石,他勒住马,用生硬的汉语喊:“停车!查货!”

老陈的手在车把上发抖。郑楚玉按住他手背,轻声道:“别怕。”她掀开斗篷,露出虎符:“魏候命我送急报,耽误了军期,你担得起?”

守关校尉从城楼上跑下来,接过虎符照了照,突然挺首腰杆:“魏家虎符!姑娘请进!”他转头对胡骑吼,“这是魏候的急报车,你们敢拦?”

胡骑骂骂咧咧退开。校尉望着商队,忽然笑了:“姑娘这商队,比斥候还利索——前日有个斥候,被胡骑追得连鞋都跑丢了。”

郑楚玉递上一囊晨露香:“校尉哥哥,这香醒神,您守夜时抹点。”

校尉摸着香囊,耳尖红了:“得嘞!往后昭香阁的商队过雁门,我给您开中门!”

夜宿驿站时,北地的风卷着沙粒打在窗纸上。郑楚玉在油灯下摊开关隘图,老陈蹲在脚边,用炭笔标:“今日遇胡骑十三人,马十五匹,刀鞘镶绿松石——许是左贤王的亲兵。”

春桃端来热粥,粥里飘着晚桂香——是她偷偷加的。郑楚玉舀了口,忽然道:“老陈,你说胡骑为啥总在关外道上游猎?”

老陈挠头:“许是探粮道?前日马夫说,北地粮仓空了小半……”

郑楚玉的炭笔在图上画了个红圈:“水源地。胡骑要南下,得先占雁门的水。”她又标了个蓝圈,“胡骑常出没处——归程绕着走。”

春桃凑过来看:“姑娘,这图比魏将军的还细!”

郑楚玉笑了:“因为咱们是商队,胡骑当咱们是卖香的,不防着。”

归程那日,趣事来了。

商队经过个叫“红柳村”的小村子,村头的老柳树下围了群妇人,正对着口井发愁。郑楚玉让老陈停车,走过去问:“婶子们,可是井里没水?”

“水倒是有,”个裹着红头巾的妇人叹气道,“可味儿腥得很,喝了闹肚子。”

郑楚玉蹲在井边,舀了勺水闻了闻——有股子铁锈味。她摸出包晚桂香粉:“婶子,把这香粉撒井里,等半柱香再打上来。桂香去浊,白檀安神,喝着就不腥了。”

妇人将信将疑撒了香粉。半柱香后打上来,水果然清了,还飘着淡淡桂香。她捧着水碗首抹泪:“姑娘,你是菩萨派来的吧?”

村头的孩子们听说“香粉能变甜水”,都围过来看。郑楚玉摸出把晨露香粉:“小娃娃们,抹在太阳穴上,跑起来更精神!”

小男娃们抢着抹,跑出去十丈远又回头喊:“姐姐!我不困了!”

老陈蹲在树底下笑:“姑娘,您这香粉,比北地的甜草还金贵!”

离开红柳村时,妇人们塞了满满一筐野山枣给商队。春桃啃着山枣,突然喊:“姑娘!您瞧!”

路边的草甸上,前日那个要娶她的小男娃举着根野菊,追着马车跑:“姐姐!我长大给你送好多好多山枣!”

郑楚玉笑着挥挥手,山枣的甜混着晨露香,漫进风里。

行至黑风峡时,变故突生。

二十余骑胡骑从沙丘后冲出来,马刀闪着寒芒。老陈的脸白了:“是前日堵关的那拨!”

“撒沉水香粉!”郑楚玉大喊。

春桃早把香粉袋准备好,一把把撒向车外。沉水香的清苦混着北地的风涌开,胡骑的战马突然前蹄腾空,嘶鸣着人立——它们从小闻惯了草原的草腥,哪受过沉水香的刺激?

胡骑首领被甩下马来,滚进沙堆里。他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沙,骂道:“这是什么邪术?”

郑楚玉站在马车上,举着虎符冷笑:“魏候的香,能护商,也能护疆——你们还敢拦?”

胡骑们望着发癫的战马,骂骂咧咧退开了。老陈甩着响鞭,马车碾过沙粒,溅起一片金黄。

“姑娘,”春桃擦着汗,“您咋知道胡骑的马怕沉水香?”

“魏将军说的。”郑楚玉望着渐渐消失的胡骑,“北地战马没闻过南海香,咱们的沉水香,就是最好的刀。”

回到洛阳时,月亮刚爬上城墙。郑楚玉裹着斗篷进魏府,首奔魏劭的书房。书案上堆着军报,烛火被风卷得摇晃,把“北地缺粮”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她把整理好的“北地情报册”塞进书堆最上面,夹了张纸条——用晨露香粉写的,字迹清冽:“表哥,这香,能护商,也能护疆。胡骑左贤王有亲兵三百,驻黑风峡;雁门水源地可屯粮,用沉水香盖味,胡骑闻不出。”

刚要走,身后传来脚步声。魏劭站在门口,玄色披风还沾着夜露,手里攥着她送的晨露香囊:“阿玉,你比我派去的十个斥候都强。”

郑楚玉转身,月光漏进窗棂,洒在他肩头。她忽然想起红柳村的甜水、小男娃的野菊、老陈的旱烟杆——原来,当她的香不再困于后宅,而是飘向更辽阔的天地时,连月光都变得更亮了。

“表哥,”她指了指书案上的情报册,“北地的粮,我让商队下月再运——用香粉匣藏粮票,沉水香熏车,能多运三成。”

魏劭望着她,目光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灼热:“阿玉,你该穿铠甲的。”

郑楚玉笑了,鬓边的珍珠簪闪着光:“我穿裙衫卖香,也能护疆——这是昭香阁的本事。”

书房外的桂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郑楚玉忽然闻见晚桂香——是春桃在她斗篷里塞的香包。这香气混着北地的沙、雁门的风、红柳村的山枣,漫过魏府的红墙,漫进洛阳城的夜色里。

郑楚玉回洛阳的第三日,魏府的晨雾还未散,魏夫人的软轿就晃进了昭香阁。

春桃掀开门帘时,魏夫人正扶着丫鬟的手往柜台凑,金护甲碰着香粉匣响:“阿玉,你北地带回来的羊皮,给我打件坎肩——要晚桂香熏过的,夜里盖着暖。”

郑楚玉从后坊跑出来,鬓边还沾着茉莉碎:“姨母怎的亲自来了?我让春桃送府里去。”

魏夫人拍了拍她手背:“我来瞧瞧你这香铺——昨日魏劭那混小子说,你带回来的情报救了北地三千兵!”她指了指柜台的十二节气香,“我魏家的姑娘,到底是要做大事的。”

郑楚玉的耳尖发烫,转头对春桃道:“把北地的羊皮拿两匹,挑最软的——给姨母做坎肩,再给顾夫人送一匹,清月妹妹穿红裙配羊皮,最好看。”

魏夫人笑骂:“鬼灵精!”却摸出个金漆盒,“这是宫里赏的珍珠粉,你调香用——皇帝听大长公主说你家香粉妙,昨儿个还问起。”

这时,小乔的笑声从门外飘进来:“阿玉!清月妹妹来了!”

顾清月穿着石榴红裙,腕间的“昭香”银镯闪着光,手里提着个蓝布包:“姐姐,我调了‘红柳’香!用北地的野菊配山枣,像你说的,甜丝丝的。”

郑楚玉接过香包,野菊的清苦混着山枣的甜,像极了红柳村那口甜水井。她忽然想起归程时追车的小男娃,笑着道:“清月,下月咱们把‘红柳’香卖到北地去——让红柳村的小娃娃,都闻得到家乡的味儿。”

顾清月眼睛发亮:“好!我让哥哥把商队路线标到北地,咱们的香粉车,要停在红柳村的老柳树下!”

正说着,魏劭的玄色马停在铺前。他翻身下马,手里攥着封军报,见了魏夫人,忙躬身:“母亲怎的来了?”

魏夫人用拐棍敲他脚背:“我来夸阿玉,关你何事?”她转头对郑楚玉,“阿玉,跟姨母回家吃饭——你表哥说,北地的胡骑退了三十里!”

郑楚玉望向魏劭,他微微颔首,目光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是夜,郑楚玉在魏府后园的石凳上翻书,晚桂香混着露水漫过来。魏劭抱着个锦盒走过来,月光洒在他肩头,把“定北将军”的肩章映得发亮。

“这是北地的将士送的。”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串狼牙项链,“他们说,你撒的沉水香粉,比十面战鼓还管用。”

郑楚玉摸着狼牙,指尖被磨得有些钝:“那我让昭香阁给北地驻军送半年的晨露香——醒神,别让他们打盹。”

魏劭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罐:“这是你前日落在我书房的晨露香粉——我让军医用香粉治好了二十个头痛的兵。”他望着她鬓边的珍珠簪,轻声道,“阿玉,你比我想象中……更厉害。”

郑楚玉低头笑了,月光漏在石桌上,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她想起北地的风,想起红柳村的甜水,想起小男娃举着野菊追车的模样,忽然道:“表哥,我想把昭香阁的商路铺到西域——阿米尔说大食国的龙涎香能治咳喘,北地的兵需要。”

魏劭的眼睛亮了:“我让北地的守将给你开路条——西域的商队,见了魏家虎符,比见了我还亲。不过在这之前,长安那边或许也需要。”

这时,后园的角门被推开。春桃举着盏灯笼跑进来,鬓角的珠花乱颤:“姑娘!西市的王婶来了,说绣娘们要凑钱给你立生祠!”

郑楚玉慌忙起身:“快请她进来——我哪受得起这个!”

魏劭望着她跑远的背影,低头闻了闻瓷罐里的晨露香,忽然笑出声。风卷着晚桂香漫过廊角,把他的笑声揉进夜色里——原来,最动人的香,从来不是沉在匣里的,是飘在人间的,是能救人、护人、暖人的。

三日后,昭香阁的商队出发。郑楚玉站在头辆马车上,斗篷里缝着魏劭送的虎符,贴着心口。车把式是老陈,嘴里叼着旱烟杆,车后跟着顾清月调的“红柳”香粉箱,还有小乔绣的“昭香”门帘。

“驾——”

老陈甩了个响鞭,商队碾着秋阳往长安去。郑楚玉望着渐渐消失的洛阳城,摸了摸颈间的狼牙项链,忽然想起红柳村小男娃的话:“姐姐,我长大给你送好多好多山枣。”

她笑了,鬓边的珍珠簪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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