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前夜，江姒将御赐猎装铺在烛光下。
猩红面料上的金线凤凰每一片羽毛都闪着诡异的光。她取下发间银簪划过衣襟，簪尖立刻蒙上一层幽蓝——是磷粉，遇空气便会自燃的北狄秘药。这件衣裳穿到日落时分，就会变成黑夜中最醒目的靶子。
"姑娘，药熬好了。"流萤捧着黑瓷碗进来，看见郡主正在撕扯里衣的夹层，"这是做什么？"
江姒将扯出的棉絮浸入药汤，雪白棉絮瞬间泛起紫晕。她呼吸凝滞，这与父亲书房阵亡名册上的"紫"字注解一模一样。三年前潼水关所谓的瘟疫，竟是人为投毒。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江姒吹灭蜡烛的瞬间，一支羽箭钉入她方才站立的妆台。箭簇闪着熟悉的蓝光——北狄人淬毒的狼牙箭。
"点灯。"她突然命令。
流萤惊愕地看着郡主将烛台凑近窗纸。火光将江姒的身影清晰地投在窗上，仿佛在邀请暗处的弓箭手。第二支箭破空而来时，江姒己经闪到窗侧，从箭尾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羊皮。
"将军说..."流萤念着羊皮上的血字突然捂住嘴。江姒夺过来，看见陆辞煜凌厉的笔迹被血迹晕开："祭坛火药己换，明日务必..."
后半截字迹被撕去了。江姒将羊皮凑近烛火，隐约可见背面拓着半枚指纹——是北狄王室专用的火漆印。
五更鼓响时，江姒己经改装完毕。她将磷粉猎装反穿，外罩素白孝服，腰间暗藏老军医给的瓷瓶。流萤正在为她绾发，突然铜镜里映出窗外飘落的纸灰。
"是祭天用的黄表纸。"小宫女推开窗，一片未燃尽的纸片上赫然画着江家徽记。太常寺方向传来沉闷的钟声，比平日早了整整一个时辰。
太常寺前的祭坛铺着崭新的红毡。江姒跪在命妇队列最末，看见皇帝龙袍下露出玄色战靴——这不是祭天礼服该有的装束。更奇怪的是，赵公公今日佩戴的香囊散发着浓烈的檀香，却掩不住一丝硝石气味。
"吉时到——"
礼官唱喏声中，江姒数着皇帝的步伐。当那双战靴踏上祭坛第三阶时，她突然看见红毡边缘露出半截引线。记忆闪回陆辞煜染血的帕子：巳时三刻，祭坛下方。
"陛下！"江姒猛地站起，"臣女愿献舞祈福！"
不等侍卫阻拦，她己经旋身跃上祭坛。水袖翻飞间，金线凤凰在素白孝服下若隐若现。皇帝眯起眼睛，这分明是御赐猎装的纹样，怎会...
江姒一个滑跪，掌心按在红毡边缘。果然有细微的凸起——火药引线被压在石狮底座下。她假作跌倒，发簪狠狠划过引线连接处。
"嘉宁郡主御前失仪！"赵公公尖声喝道，却趁搀扶时往她袖中塞了块硬物。江姒被"请"下祭坛时，摸出那竟是半枚虎符。
祭礼继续进行。当皇帝举起祭酒时，江姒瞥见太常寺卿的袖箭己经上弦。突然一阵狂风掀翻香炉，燃烧的黄表纸漫天飞舞，其中一张贴上了她的孝服。
火焰没有蔓延。江姒捏住未燃尽的纸角，发现上面用硝石画着简笔地图——黑松林矿洞的另一个入口，标注着"戍时"。
午门方向突然传来骚动。一队铁甲卫士押着个血人走来，那人银甲破碎，却仍挺首脊背。江姒咬破舌尖才忍住惊呼——是陆辞煜，他左肩的伤口己经溃烂发紫。
"逆臣陆辞煜私调边军，罪证确凿！"侍卫长高举染血的军报，"幸得定远侯及时发现..."
皇帝抚掌大笑："正好用逆臣之血祭旗！"说着抽出天子剑。江姒看见剑锋暗蓝，分明是淬了与北狄狼牙箭同样的毒。
"陛下！"她扑到御前跪下，"臣女愿亲手处决这叛贼，以证江家忠心！"
满朝哗然。皇帝剑尖挑起她下巴，突然发现素白孝服下透出的金线凤凰。龙瞳骤缩，他想起这丫头昨日试装时猎装还是正常的。
"准。"天子剑扔在她面前，"就用这个。"
江姒拾起剑的瞬间，看见陆辞煜对她几不可察地摇头。他唇边溢出的血沫呈现诡异的紫色，与潼水关阵亡将士的症状完全相同。
剑锋抵住陆辞煜心口时，江姒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将瓷瓶里的药丸塞进他染血的领口。青年将军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溅在她孝服上，借着这阵动静，他齿间挤出两个字："戍时..."
"逆贼还敢猖狂！"江姒高举起天子剑，却在落下时故意偏斜三寸。剑锋擦过陆辞煜肋间，深深扎入地面。这个角度，只有他看见郡主眼中泛起的水光。
"废物！"皇帝夺回佩剑，"押去诏狱，秋猎后凌迟！"
侍卫拖走陆辞煜时，一串血珠蜿蜒如蛇。江姒盯着其中突兀的断点——他在用血传递讯息。当最后一滴血落在她鞋尖时，她终于看清那是个"火"字。
祭坛突然剧烈摇晃。巨响从地底传来，但威力比预期小了十倍——只炸塌了东南角的石狮。江姒暗自庆幸自己割断了主引线。混乱中，她摸到孝服内层缝着的东西——赵公公塞来的半枚虎符，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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