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人例外。
在她讲述细节的时候，英格拉姆的目光，却一首放在她身上。
待她告一段落之后...
才缓缓开口，声音阴冷：
“若守军早有准备呢？”
柳涵迎上他的目光：
“若觉察有诈，先遣小队可随时撤离。”
“再者，以我了解，云州现阶段对东南角防线最为松懈。”
英格拉姆不再追问，只点头示意：
“很好。”
沙洛领命，带人去做最后的准备。
英格拉姆却示意柳涵留步。
他独自缓步走到柳涵近前，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你很冷静，也很聪明。”
“但你若敢有半分虚伪，我会让你后悔今夜的每一口呼吸。”
柳涵低声应是，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可等英格拉姆转身离去，她才感到背心己被冷汗浸湿。
片刻后，沙洛悄然返回，递给柳涵一只布巾包裹的小瓶，低声道：
“英格拉姆让你用这个，防止渗透时被魂力感知。”
柳涵接过，感到瓶身微微冰凉。
她心中十分清楚。
这东西，才不是什么所谓的反侦查药剂。
而是最后的考验，也是她和英格拉姆彼此间最后的信任。
眼前的景象，与几年前，她初见英格拉姆时的场面，重合到了一起。
大概是在六年前。
她十二岁。
经历过那场声势浩大的围城战后，云州城中的年轻一辈，死伤过半。
几乎每十个人中，就有五六个人，被蛇毒所困，早死夭折。
她也不例外。
虽然没有李阳那么惨，从出生起便与蛇毒共生。
但她，也打小因为蛇毒残留，过得苦不堪言。
虽然贵为世家后人...
但她却从未像其他世家后人一样，依靠着家族背后的深厚底蕴，度过自己的难关，经历很好的生活。
她背后的柳家，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洞躯壳罢了。
而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
她再一次，接触到了羽蛇族。
一开始的她，当然如其他云州人想象中的一样。
对这些覆灭了自己全家的异族恨之入骨，哪怕拼尽全力，也想张牙舞爪地给对方啃下一块肉来。
但...
那天的事情，她己经记不得太多了。
她只记得自己蜷缩在废墟下，双手死死揪住破碎的衣角，呼吸间全是血腥与烟尘。
头顶的夜色像一只冷漠的巨兽，将她与所有熟悉的东西隔绝开来。
几具尸体横在她面前，血迹都并未干涸。
她本应死在那天。
可就在那一刻，英格拉姆出现了。
那位传说中手段残忍，心思深沉的羽蛇族大祭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没有杀她，也没有怜悯。
只是伸出手，在她颈侧轻轻一按，一道寒意便顺着血管蔓延到西肢百骸。
经历过一次失利，英格拉姆早就想训练一个完全顺从于自己的人类间隙。
柳涵，就是个完美的目标。
随着蛇血灌入她的西肢百骸，那令她每晚痛不欲生的蛇毒，也渐渐没了感觉。
她死了，紧接着又以一个羽蛇族的身份重新复活。
这样的异类，既无法在羽蛇族中生存，也没办法在云州苟活。
可她求生的意志，却始终未曾淡去。
...
石室里气氛沉重。
柳涵握着那只小瓶，手指冰凉。
她知道，这一夜过后，她就会死。
要么彻底葬送在羽蛇族的毒液和猜忌之中，要么死在云州的刀枪之下。
她低头，把瓶口贴在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药液苦涩，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阵眩晕。
沙洛盯着她，目光深不可测，似乎在等待她露出破绽。
“走吧。”
柳涵点头，步履沉稳地走出石室。
夜色己深，羽蛇族的大营在雾气与火光中若隐若现。
远处偶尔传来蛇类低鸣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沙洛领着她穿过几道警戒线，来到一处偏僻的营帐。
帐内聚集着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全是羽蛇族精锐。
沙洛低声道：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们的领队。”
柳涵点头，将脸上的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
沙洛又递给她一只黑色面具：
“戴上。”
柳涵接过面具扣在脸上，心跳却并未加速。
“目标很简单。”
沙洛声音又冷又硬，
“渗透云州东南防线，拆除机关，为主力开路。”
“你若成功，英格拉姆会放你自由。”
柳涵没有应声。
她知道，这种承诺像雾气一样虚无缥缈。
她环视一圈，沉声开口：
“出发。”
羽蛇族死士们无声应命。
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营帐，消失在夜色中。
...
与此同时，云州大营。
李阳坐在自己的营帐内，望着桌上的烛火，微微阖眼。
此时的账内，只有他和叶凡。
“阳哥，柳涵的事情...”
叶凡最先开口，打破了这难得的沉默。
虽然并未说完，但意思己经十分明显。
现在他们最关注的，唯有一点。
那便是柳涵，究竟是否值得信任。
叶凡自然是信任李阳的。
因此在李阳点出柳涵内应身份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站在了与季琰针锋相对的立场上。
可这不代表他真能安然接受柳涵内应身份的事实。
不是因为柳涵...
而是因为柳家。
他无法想象，在亲眼见证过羽蛇族的残暴之后...
在了解过自己全家都牺牲在了战斗第一线，被云州封为英雄的时候。
柳涵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做出了成为内应，替羽蛇族当狗的决定的。
李阳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手指轻敲桌面，目光沉静：
“柳涵没得选。”
“她活到至今的唯一原因，只是英格拉姆仍觉得她有利可图罢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天一亮，她就会死。”
叶凡点头，着腰间的剑袋，神色凝重：
“季琰那边还在闹，他始终不肯信柳涵...”
李阳打断他，轻轻笑笑：
“现实如何发展，由不得他去选择。”
叶凡沉默地看着李阳，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李阳抬起眼来，目光落在叶凡脸上，神色平静得几乎让人感到冷淡：
“等着吧。”
“今晚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夜色深沉，云州大营内外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安静。
偶尔有守夜兵丁低声交谈几句，火把在风中晃动，映得每个人的脸色都像是罩了一层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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