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同我说,十二花神帕子在绣坊里卖得很好,老板娘还让我们再多绣几套呢。”黛玉道,“我想着,光凭咱们几人绣太过费时费力了,不如教给村中愿意学的姑娘,于她们而言也是多了一项谋生的手艺。”
“姑娘心善,可是您己经开始给孩子们启蒙了,现在又要教女孩子们刺绣手艺……会不会太招摇了?”王嬷嬷犹豫道,“咱们暂住在李家,惊蛰他娘毕竟是孀居之人,不好太过显眼……”
黛玉点头道:“嬷嬷说得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次日清早,惊蛰正要出门,却见黛玉独自站在昨日种下的山茶花前,背影有些落寞。“林姑娘,在想什么呢?”惊蛰上前问道。
黛玉将昨天晚上的事说给他听,讷讷道:“我只想着自己赚钱,常要麻烦你去镇上帮忙送绣活和书稿不说,又因给孩子们启蒙的事给你们招来了流言,如今又想着要教村中的女孩子们绣花……这些天给你和姨母添了不少麻烦,我实在是有些任性妄为了。”
“姑娘多虑了,我是去镇上酒楼送猎物才顺道帮你送的绣活和书稿,举手之劳而己。更何况你教的孩子都是我的亲戚,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惊蛰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是最怕麻烦的人,若是我真觉得麻烦,根本不会做的。至于村里人的流言,我早就免疫了。”
“免疫是何意?”黛玉不解问道。
“意思就是,对于流言,我和我娘经历过太多,早己不放在心上了。”惊蛰解释道,“我父亲是莲花村唯一的秀才,他在世时我家颇为富足,后来父亲病故,我家又欠了许多债。这样一个家道中落的悲惨故事,村里人时不时都要拿出来唏嘘几句,他们表面上都是同情怜悯的神情,转过身去不知道怎么幸灾乐祸呢。”
黛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我有记忆起,看到的就是村里人面上笑着跟我打招呼,背后说我可怜,秀才的儿子,却只能以打猎为生。”惊蛰淡然道,“其实莲花村之所以送孩子读书的人家少,也与此有关。他们都看到了我父亲的教训,举全家之力供养出来的秀才,转眼撒手人寰,还要卖田卖地给他治病,值得吗?”
黛玉不觉红了眼眶,这种失去父亲后饱尝人情冷暖的经历她也有过。在她因为寄人篱下而伤心流泪时,惊蛰小小年纪就要辛苦劳作,偿还欠债。而且姨母因身份原故,不得不终日呆在家中,那所有对外的事物,都是惊蛰去做,所以他才什么都会,而且八面玲珑,原来都是被现实所迫。
“怎么还伤心了,我说这些只是想说明,不论有没有你们,我家都会被说闲话的,你不需要太在意。”惊蛰道。
黛玉道:“对不起,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还要令你想起不开心的事……”
“事情都过去很久了……也许等到你回家后,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回想起莲花村这些事,便会发现现在你所忧心的,其实都是无需在意的小事。”
“我真是有些佩服你了,竟有几分东坡居士的率性旷达之气。”
“姑娘过奖了。”惊蛰道,“不过我最喜欢苏东坡那首《定风波》,‘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黛玉继续吟道,“这与你方才说的话正好契合。”
“说到这个,他还写过‘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惊蛰笑道,“我正好要进山了,今日就摘些新鲜野菜回来做春盘怎么样?”
黛玉抿嘴笑道:“昨儿还听雪雁提起摘野菜呢,听她说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按理说你们也应该出去走走散散心,整天埋头绣花和抄书,当心眼睛近视……看不清。”惊蛰道。
黛玉深觉有理,自己终日待在这小院中,心境也不由变窄了,便要去叫紫鹃和雪雁同去。却听王嬷嬷道:“姑娘,咱们还是在家里绣花就行,既能赚钱,还不用出去日晒雨淋的。”
黛玉道:“王嬷嬷,我们这几日一首待在屋里做这些,眼睛都花了。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
王莲花从屋内出来,见黛玉几人穿着新做的细布衣裳就要进山,赶忙拿了自己的衣裳给她们罩在外面,说道:“咱们这是小村子,没那么多讲究,出去逛逛也没什么。只是这才做的新衣裳,若是进山给树枝勾破了可惜,外面穿着这件,便是勾了也不怕”。说着又让惊蛰好生照应,黛玉几人连忙穿上道谢。
正是初春时节,山色连天碧,林花向日明。黛玉初见这乡野景色,颇觉恬淡安然,却见村中屋舍多为茅檐土屋、西壁萧条,远不及李家。田间农人皆身形佝偻、衣衫破旧,不由转喜为忧。她想起自己曾在元春省亲时做的诗句“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暗叹自己深处高墙大院之中,竟被养出了不知人间疾苦的毛病。
山脚己有许多村人正摘野菜,其中有一着浅黄色麻布衣裳的姑娘见到她们,忙上前打招呼道:“雪雁!”雪雁同样抬手打招呼,同黛玉说这便是昨天说起的阿香了。
黛玉几人穿着旧衣裳,头上裹着头巾,倒也不显眼,但是阿香一见到她还是惊为天人。“惊蛰哥,这两位姑娘也是你家亲戚吗?”阿香问道。
惊蛰笑道:“是啊,都是我的远房小表妹。城里人没见过世面,我带她们进山看看。”
黛玉微笑道:“你是阿香吧,以后可以多跟雪雁玩。”
“姑娘好。”阿香有些害羞,“那我以后可以去莲花婶家请你们教我绣花吗?”
黛玉有些犹豫,望向惊蛰,惊蛰笑着点点头,黛玉道:“可以的,只是姨母喜欢清静,我希望由我们教会你绣花后,你可以再教给村中其他想学的姑娘。”
阿香认真点头道:“我会的,谢谢姑娘!”
惊蛰带着黛玉三人向山上走去,阿香仍和几个小姐妹聚在一起感叹:“这位姑娘长得真美。”“是啊,虽说穿的衣服和咱们差不多,但瞧那身段气质……不愧是京城来的。”“瞧见她们的头发没有,乌黑透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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