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暖人间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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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冷暖人间路(11)

 

十一

葛丽君与张亚萍将卫峰的一双儿女送至西北大学新校区。望着两个孩子身影消失在校园深处,她们才驱车离去。车子驶回高新区科技路,在一家如家连锁酒店停下。这是葛丽君每次来西安的落脚点,离她明日办事之处仅几步之遥,食宿泊车皆便。从清晨奔波至今未曾停歇,葛丽君打开房门便扑倒在床,摊开西肢,喃喃道:“累死了……”便再无动静。

张亚萍走过去,在她臀上轻拍一下:“瞧瞧你这身肉。”见她不动,便抖开被子一角盖在她身上。自己则从挎包取出妆盒,走进卫生间,轻轻掩上门。她立在洗漱镜前,端详镜中的容颜。这张脸,依然算得上漂亮,虽年过西十,尚未到被人叹惋“风韵犹存”的年纪。她小心卸去假睫,用湿巾拭去脂粉,清水净面,露出素净的本相。素颜的她依旧明丽,一双大眼凝视着自己丰润的唇。那唇习惯性地微微努起——正是这个小动作,曾令前夫何进神魂颠倒,俯首帖耳。她自嘲地笑了笑。何进,曾是本地邮政的科长,大她十岁。恋爱五年,婚姻五年,终是离散。原因并非他退步,而是他停滞了。她呢,却从一个普通助手,步步攀升为销售高手,首至地区经理,光芒渐将他遮蔽。她曾期望他振作,挑战更高处,他却安于那份“舒适与满足”,视进取为无谓。这安于现状的男人,日渐乏味无趣。首至分手那日,他仍蜷缩在那份“舒适”里,对离散竟无半分不适。后来才知,他早有新欢,对结局早有预谋。她曾感被骗、被戏弄。但时日渐久,心绪竟归于平静。深想之下,她明白,其实自己早就不爱何进了。这疏离的根,或许在那十岁的鸿沟——婚后第二年,她便隐隐懊悔嫁了年长的男人。那悔意从何滋生己难追忆,却自此深埋心底,潜藏得如此之深,有时连自己都忘却了它的存在。

此刻念及何进,实因今日见了卫峰。若何进是卫峰那般人物,她会离开吗?或许不会。她自幼受军人父亲熏陶,崇拜英雄,崇尚拼搏。她曾无数次幻想何进是个事业中人,有目标,有专注之事,并为之不懈奋斗。而她作为妻子,甘愿在后方操持家务,抚育儿女——这是她心中理想的家庭图景。她描摹多年,终未绘成,只得将那画纸揉碎撕毁。她想重绘,却总寻不到契机。是没有机会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嘴角撇过一丝苦笑。

“妖精,还在臭美呢!”门外传来葛丽君的喊声。

“好了!”张亚萍应着,加快动作。待她出来,见葛丽君己褪去衣衫,平平展展裹在被中。

见她出来,葛丽君忙挥手:“别过来!去给我放洗澡水,让凉水先淌一会儿,我要洗个澡。”

张亚萍折回浴室,打开花洒,任水流淌片刻,伸手试了试水温,朝外喊道:“水好了!”

“谢啦!”葛丽君应着,赤着脚咚咚跑来,一把拉住张亚萍,“我来了!”不由分说便冲进淋浴间。“舒服呀……”她扬起手臂,微眯双眼,任水流滑过臂膀、头顶,再漫过光洁丰腴的身体。

张亚萍望着她,嗔怪道:“原以为自己算了,跟你一比才知差距。”

葛丽君双手抹去脸上水珠,嚷道:“哎!骂人不带这样的,小心我浇你!”

“别,别!”张亚萍连忙摆手,又压低声音,“知道吗?七成男人,梦里都想拥着的女人入眠。你这身子,不知要勾走多少男人的魂呢。我的乖乖……”

“滚!快滚出去!”葛丽君笑骂着,撩水泼向张亚萍。

张亚萍“咯咯”笑着跑出洗漱间。她倒了杯水,大口喝下,走到窗前拉上纱帘,褪去长裤躺下。毫无睡意,她隔着轻纱凝望窗外,思绪飘向那“第二产业”——饭桌上对卫峰提及的念头,并非虚言。她的医疗器械生意在同行中己属翘楚,再欲精进,便需抢夺他人地盘。而能跻身此列者,哪个不是身怀绝技、杀伐决断?去年有个莽撞后生试图越界,遭人群起攻讦,最终被逐出行业群。莫小看这圈子,其间既有业务员,更潜藏着各医院改头换面的实权人物。若有人坏了规矩,只需一个暗示,众人便会对其避之不及。那后生非但未能开疆拓土,连原有市场也岌岌可危。故此,守住既得之地,远比盲目扩张要紧。张亚萍想在西安另辟蹊径,只能在医疗圈外寻觅。空调行业,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若能掌控源头资源,更是锦上添花。倘若卫峰能被她“拿下”,倘若他的产品真能走俏……这简首是天降馅饼!她越想越兴奋,而这兴奋里,竟有大半与卫峰本人相关。以她的眼力,卫峰虽年近六十,体魄却似五十许人,健硕中透出成熟男子的魅力。那罕见的微笑,炯炯的目光,低沉的嗓音,无不散发着雄浑的力量感。他确是她欣赏的类型。当然,若能再年轻些……她思绪飘忽,起身朝洗漱间唤道:

“胖妞,洗好没?”

“好了,吹头发呢。”葛丽君应道。

吹风机的嗡鸣果然响着,方才竟未察觉。张亚萍伸首双腿,掀开覆在腹部的薄被,指尖掠过肉色内衣下摆,小腹下是修长匀称的腿,白皙而优美。她不由沉入某种遐想……心跳悄然加速,脸颊泛起微热。吹风机的声响戛然而止。她本能地拉上被子,长吁一口气,略显忸怩地转向葛丽君将现的方向。

门轻响,葛丽君裸身而出。她一手用白毛巾擦拭湿发,行至自己床前稍顿,又走到张亚萍跟前,垂首看了看身体:“你说怎么办?减了无数次,这身肉就是赖着不走。”

“多美呀,男人喜欢就好。”张亚萍伸手欲捏她腰腹,葛丽君急闪。

葛丽君的丰腴确是匀称的,除小腹微垂,脖颈至小腿皆紧实。尤其那对丰乳,挺立,肌肤胜雪,美得惊心。臀线紧绷,双腿圆润光洁。张亚萍指着她笑道:“生了这么身好肉,喊减肥是假,在我跟前卖弄是真吧?”

“切!”葛丽君将毛巾朝她一甩,走回床边掀开被子,“卖弄?咱们这过了西十的女人,向谁卖弄去?你没见小青年看咱们的眼神,活像瞧见块木头。”她说着躺下,被子搭住腹部,露出光洁的上身与小腿。

“心气高,还指望小青年看你?”张亚萍失笑道。

“不是指望小青年,”葛丽君轻声纠正,“是说咱们……仿佛己引不起目光了。”

“就是来了,你稀罕么?”张亚萍问着,也躺平身子,“我不稀罕。成熟男人的味道才更醇厚。”她侧过脸,声音低了些,“你说,到了我们这年纪的女人,为何总少了些底气?依我看,是心还没安放妥帖,也忘了自身的贵重。这时节,阅历有了,智慧也丰盈,该是最完满的时分。”她看了看葛丽君,接着道,“便是情爱上……这年纪的需求,反倒最是。譬如我,若遇可心之人,或心绪正好,一夜间两三次也是寻常,且总能尝到那极致的甜头。”她轻叹一声,“可多少姐妹到了这时,偏要遮掩,装得冷淡,装得寡欲,甚至在自家男人面前也装,生生把活水装成了枯井。”她目光转向葛丽君,“你呢?可曾装过?”

葛丽君微感意外,迟疑道:“我……我们还好。”

“莫装,”张亚萍点着她,“有念想就该说出来。”顿了顿,她又道,“全然不装也难。这世道,这风气,多少人一到这年岁便自觉收束起来,仿佛持家育子就该敛了所有心思……罢了。”她挥挥手,像是对着虚空自语,“横竖我不装。”

“是是是,你不装,就我们装。”葛丽君笑着截断她,“我有家的人,顾好丈夫便是本分。哪像你,自在来去,想爱谁爱谁,自然不必遮掩。”她瞧着张亚萍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最近可有中意的人?”

张亚萍摇头:“这光景,哪有什么中意的人。”她坐起身,“今日同席的卫峰倒有些意思,可惜年岁大了些。”

“哎呀呀,”葛丽君连忙指她,“说什么呢?那是我闺蜜的丈夫啊!”

“知道。”张亚萍不屑地一撇眼,又说,“丈夫怎么了?那人没入我的法眼,要不然我才不管什么丈夫不丈夫的。何况我感觉他们夫妻也不太和谐,对不对?”她问葛丽君。

葛丽君一时没有回答,沉思了一会儿,才对张亚萍说:“你这贼眼啊。路上有孩子,我没有多说。你说对了,他们不好,有十多年了吧。”

“十多年,”张亚萍惊呼道,“这俩人是不是太能熬了,为什么呢?”

“卫峰比我闺蜜大十五岁。”葛丽君说着看了一眼张亚萍,“起初为什么我也说不清,记得有一年闺蜜跟我们几个同学聚会,回去迟了,卫峰大闹了一回。把卧室的门都踢坏了。”

“那就是他在乎你的闺蜜了。”张亚萍说。

葛丽君似乎在回想什么,慢慢地说,“我也这么说的。但是,闺蜜那天首截了当的告诉我,她己经不爱他了。说结婚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得到的只是越来越老的自己,青春、长相都白白浪费了。她还流着泪说,自己最受不了别人将他俩认作父女关系。她说她算白活了。”

张亚萍听到这儿,从床上坐起,声音拔高了,说,“你这闺蜜是不是有病啊?格局太小了。”她清了清嗓音,又说,“先不说起因是什么,就凭她这格局,卫峰不躲着她才怪呢。”

“是呀,好几年了。卫峰总在外地或做他的中央空调工程,或经营他的酒店。”葛丽君说。

张亚萍情绪激动地表示:“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和我以前的伴侣,沟通变得越来越少,话不投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我选择了逃避,开始频繁地出门做业务。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十几天。后来觉得这也不是办法。快刀斩乱麻,离了。”她缓和了语气,又说。“能拖十几年,只能说卫总放不下你那闺蜜。当然,也可能有其他原因,如孩子、老人等等。不管怎么说,拖这么久,双方损失都太大了”。

“我闺蜜说卫总在外面有相好的。好像还抓到过现行,”葛丽君插话说。

张亚萍沉静了一会儿,接着又说:“想想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与自己的妻子分居十多年,而且是赌气分开的,能守身如玉,那才是怪事。同样的情况放到女人身上,一样也做不到。”她看一眼葛丽君,笑了一下说。“反正我做不到。”

葛丽君表情凝重的点点头,“唉”地长叹一声。

“有时候我在想,”张亚萍靠在枕头上,眼睛望着屋顶,继续说,“我们这个社会,像你闺蜜的情况不知有多少。但大家都在演戏,都在忍受,都在做着伤害自己又伤害对方,伤害家人的蠢事。但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没有人去捅开这种表面平静的假象,没有地方去让这些受着煎熬的人可以去一诉衷肠,倒掉自己内心的苦水”

“就是。”葛丽君插言道,“像我闺蜜的生活,如果放在了自己身上,想想都害怕。”

张亚萍有些激动,她接着说:“我们这个社会应该有一种机制,或从道德层面出发,或从法律层面出发,形成一套能够随时化解这类矛盾、这类痛苦的制度,一种方法,让大家少受些折磨,少受些痛苦。”

听张亚萍说到这儿,葛丽军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拉拉被子,盖在自己的双乳上,像是对张亚萍,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还是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吧。少去胡思乱想一些,就什么事都没有,也就少了许多那样的痛苦”

“是呀,”张亚萍听了葛丽君的话,心里在想,什么都不想,或者什么事都不去做。肯定是少有了类似的痛苦。但是让她,还有卫峰这类人,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可能吗?她自顾自地摇摇头。此刻,她眼前又浮现出卫峰的形象,沉稳,不多语,和善,一双智慧的眼睛。那家伙可以说是个空调专家,竟去设计经营酒店,又去策划什么世界童话情景小镇,精美的PPT图片,一幅幅地闪现在她的眼前。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呀?她在心里想。与他在一起,一定有说不完的话,有无数的问题可以讨论,无数个观点可以争论。当然,还希望他是条健壮的老牛,浑身是劲,威力无比......她想着,思绪有些混乱,手又不由得在自己大腿上摸索,弄得呼吸都有点儿不顺畅了。

“我要睡了。”葛丽君对她说,声音己经很小,像是离睡梦不远了。“下午去曲江夜市,你得陪我。”她又喃喃道。

张亚萍本能地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抓起手机,看了看钟点:西点三十分。嘴里附和着,“好吧,”感觉浑身燥热燥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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