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夜深，灯火未眠。
香庐后院有一片小竹林，清风穿林，簌簌作响。沈砚之手执香器，一边挑火，一边低头调香。
“你这是在练什么？”苏小满抱着一壶热水蹭过来，歪头看他，“怎么又是火香？你不是主修引香的吗？”
沈砚之手一顿，却没抬头：“我主引香，但第一门香术学的，是火香。”
苏小满一愣，在他身边坐下：“你跟我讲过你小时候在香庄长大，但没说过火香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他声音低了些，“小时候不懂事，偷了家里老炉的一捧香灰，点着了整个东厢房，被打断了两根香骨。”
“啧。”苏小满抽了口凉气，“你这是……天赋异禀啊。”
“那是你现在觉得。”他笑了笑，神情带点嘲讽，“那时候，我被赶出主堂，扔进香灰窖三天三夜。”
苏小满没笑，低声问：“你几岁？”
“七岁。”
她沉默片刻，伸手握住他袖角。
沈砚之抬眸，瞧见她一脸认真：“砚之，你是从香灰里爬出来的，对吗？”
“嗯。”
“所以你身上有火的味道，不是香，是骨子里的。”她顿了顿，“难怪你身上香气有一丝灼意，却从来不冲。”
“你闻出来了？”沈砚之诧异。
“我是封香传人。”苏小满小声骄傲，“我还闻得出你晚上偷偷往我的香囊里补了半分引息。”
沈砚之咳了声：“那是……顺手。”
她眯眼笑了笑，忽然道：“你小时候那个火香点歪了，可现在，你敢不敢再点一次？”
沈砚之眨眨眼：“你是说……现在？”
苏小满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卷，纸张微黄，上面篆刻着复杂的香纹——竟是《封香旧录》中的一页。
“我找到了一份残页。”她压低声音，“《逆火引香》，传说中封香师独有的逆术香法。”
沈砚之震惊：“你哪来的？”
“谢沉他们不是送资料来堵我吗？我翻了翻，发现夹了个不知道谁漏塞进去的香纸。”
“你不会是打算……在香祭上用它吧？”
“当然不是现在用。”苏小满眼神一闪，“我要你先练。”
“我？”
“对。你是我亲手调过香骨的，我信你。”
沈砚之看着她，心里一股热意翻涌。他一向伶俐潇洒、口齿伶牙，但这一刻，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小满拍拍他的肩：“先别感动，等练成了再谢我。”
“你就不怕我练坏了？”
“你要是练坏了，我给你调骨。”她说得轻巧，仿佛生死无忧，“你敢试吗？”
沈砚之望着她认真又倔强的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香庄暗室中，他第一次偷偷点燃香灰那一刻，也是一双小手发颤，却倔得要命。
现在又有一个人，把“敢不敢”丢回了他面前。
沈砚之吸了口气：“敢。”
他从怀中取出火纹铜环，将香纸按入香炉，焚香起引，闭目入香。
火气卷来，如山呼海啸。香炉中火舌翻卷，纹路闪烁，隐隐发出“嗡”的一声。
苏小满将护香石放在他身边，小心护住周围香气不散。
一刻钟后，火光敛去。
沈砚之睁开眼，那一瞬，眸底燃着微光，仿佛炉中有星。
他伸出手，一缕微火游于指尖，温而不灼。
苏小满轻声道：“这不是火，是命香。”
沈砚之低声问她：“你为什么信我？”
苏小满眨了眨眼：“因为你陪我推回去。”
夜深，香静。
那缕命香在沈砚之掌心缓缓升腾，如初燃香火，也如宿命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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