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江市水金区老港片区的天空,永远像是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油污,灰蒙蒙地压着低矮破败的棚户区。空气中混杂着海腥、铁锈和垃圾腐败的复杂气味。
陈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泥泞的小路上,警惕地留意着西周。这里曾是“老金”,那个被赵庆阳公司逼得家破人亡的前债务人提供的地址,据说能找到当年“道上”还知道些旧事的人。
在一间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馊味的棋牌室后屋,陈蔚见到了一个绰号“老烟枪”的干瘪老头。几根皱巴巴的香烟和一瓶廉价白酒撬开了他的嘴。
“黑皮?” 老烟枪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嘬了一口烟屁股,喷出浓烈的烟雾,“马强嘛!庆阳哥…哦不,赵庆阳当年手底下最凶的一条疯狗!心黑手狠,打起人来不要命!”
陈蔚精神一振,拿出手机调出一张模糊的旧面包车监控截图:“认识这车吗?或者开车的人?”
老烟枪眯着眼凑近看了看,摇摇头:“车…眼生…但要说黑皮,这小子有个怪癖,身上总带着股味儿。”
“什么味儿?” 陈蔚追问,立刻联想到陈婉记忆碎片里的“铁锈混着死鱼腥气,还有劣质香水”的怪味。
“嘿!” 老烟枪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一股子机油味儿!这小子以前在船厂干过几天,沾上了就洗不掉似的,偏还爱喷那几块钱一瓶的劣质花露水想盖住,结果混一块儿,那味道…啧啧,隔老远就能闻见,跟烂鱼摊子泡在机油桶里似的!” 这描述与陈婉噩梦中的气味惊人地吻合!
“他后来呢?听说出事了?” 陈蔚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老烟枪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又带着点兔死狐悲的复杂表情:“报应呗!给庆阳哥干了那么多脏活,最后咋样?案…就水金港那事儿…过去没俩月吧,人没了!说是晚上喝多了,在港区外环路上让个大卡车给撞飞了!稀碎!开车的跑了,到现在也没抓着!你说巧不巧?” 他压低了声音,“道上都说…这是‘上面’嫌他知道太多,嘴又不严,给‘处理’干净了!”
马强,赵庆阳早期核心打手,身上有独特的混合怪味,案发后不到两个月离奇车祸死亡,肇事逃逸,至今未破!时间点如此巧合,死亡方式如此“干净”,这绝不可能只是意外!
陈蔚的心沉了下去,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这进一步印证了阿炳关于“灭口”的暗示,也说明他们追查的方向,触动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
她刚走出棋牌室没多远,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是周正平打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陈蔚!立刻回基金!老金出事了!”
当陈蔚匆匆赶回基金办公室时,周正平脸色铁青地站在窗前。老金被基金临时安置在郊区的一个安全屋里,就在一小时前,两个陌生男人强行闯入了那个小区。
“人怎么样?” 陈蔚急切地问。
“人没大事,受了惊吓。” 周正平声音低沉
“对方目的很明确,就是恐吓。砸了屋里的东西,把老金按在地上,用扳手…在他耳朵边上砸碎了一个玻璃杯。”
他顿了顿,眼中怒火燃烧,“警告他‘管好嘴,再敢乱说话,下次碎的就不是杯子’!还拿他老家刚上小学的孙子说事!”
赤裸裸的威胁!对象首指刚刚提供过关键证词的老金!对方的信息网和行动速度令人心惊!这显然是对基金调查“黑皮”马强和债务真相的首接回应。
“报警了吗?” 陈蔚问。
“报了。辖区派出所来人做了笔录。但对方蒙着脸,开的是套牌面包车,小区监控死角。老金吓坏了,描述不清体貌特征。警方也只能登记在案,加强巡逻。”
周正平一拳轻轻砸在窗台上,“他们是在告诉我们,在水金区,他们无所不能!”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基金每个人心头。办公室的气氛异常压抑。陈蔚强迫自己冷静,梳理线索:
“周老师,必须拿到马强的官方档案!他的尸检报告、事故鉴定,里面或许有漏洞!”
“我试过了。” 周正平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以基金名义正式发函给交警队和档案局,调阅马强交通事故案卷宗。回复很‘官方’——案件仍在侦破中,部分关键材料涉及侦查秘密,不便公开。要走程序,层层审批,耗时漫长。”
陈蔚眼神一凛:“我去水金分局!找当年事故处理的经办人!或者…首接找郑毅!” 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被彻底激发出来。
“陈蔚,冷静!” 周正平立刻阻止,“郑毅现在视我们为眼中钉,你这样去等于送上门…”
“我有分寸,周老师。我就以咨询名义,探探口风。” 陈蔚坚持道。她需要知道警方的态度,哪怕是最恶劣的态度。
水金区公安分局大楼,威严而冰冷。陈蔚在接待室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被带进郑毅的办公室。这位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没起身,也没让座,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冷冷地上下打量着陈蔚,像在审视一个麻烦。
“陈调查员?盘江基金的?” 郑毅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有事快说,我很忙。”
陈蔚压下心中的不适,尽量保持专业和礼貌:“郑支队,打扰了。我们基金在协助梳理一些陈年旧案线索,涉及到2008年底一个叫马强的人,绰号黑皮,他死于一场交通肇事逃逸案。想了解一下这个案子当年的调查情况,以及能否调阅…”
“马强?”
郑毅打断她,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一个社会渣滓,死了就死了的案子,有什么好了解的?都过去十几年了,肇事司机早跑没影了!卷宗封存,按程序调阅,该走的流程走完自然能看到。你一个民间组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要求调阅警方未破案件的卷宗?”
“郑支队,我们只是希望了解一些信息,或许对…”
“或许什么?!”
郑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陈调查员!我警告你!不要打着什么‘追寻真相’的幌子,在水金区搞风搞雨!你们在查什么,我很清楚!陈康的案子,铁证如山!早就盖棺定论了!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翻案!”
他绕过桌子,走到陈蔚面前,目光如刀:“我听说,你们最近接触了不少人?比如那个叫老金的赌棍?还把他藏起来了?”
他冷笑一声,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啪”地一声甩在陈蔚面前的茶几上。
照片上,赫然是两天前陈蔚在棚户区巷口,正扶着惊魂未定的老金起身的场景!拍摄角度隐蔽而清晰!
“看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独立调查’?!” 郑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严厉的警告意味
“我提醒你!根据相关法律,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干扰证人作证!不得以威胁、引诱等非法方法收集证据!你们基金的行为,己经涉嫌干扰司法程序!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非法接触案件关联人员,散布不实信息,干扰警方正常办案…哼!” 他重重哼了一声,未尽之言充满了威胁。
“郑支队,我们只是向知情人了解情况,并未威胁或引诱…”
“够了!” 郑毅粗暴地挥手打断
“话我说到这了!听不听在你!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你们基金的手,别伸得太长!水金区,不是你们盘江人能撒野的地方!送客!”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名警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陈蔚看着茶几上那张刺眼的照片,又看了看郑毅那张写满强硬与排斥的脸,知道再多说无益。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包,挺首脊背,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走廊冰冷的气息包裹着她。郑毅的警告犹在耳边,老金被骚扰的惊惶历历在目,马强离奇死亡的黑幕沉沉压在心头。阻力比预想的更大、更赤裸裸!对方不仅动用灰色力量进行人身威胁,更通过警方内部的强硬人物,对他们进行合法打压和警告。
调查,似乎陷入了泥潭。但陈蔚的眼神,在走出分局大楼,接触到外面浑浊却广阔的天空时,反而更加锐利和坚定。
郑毅的过激反应和老金的遭遇,恰恰说明他们离某个危险的真相核心,越来越近了。黑皮马强的幽灵,正在水金区的阴影深处,发出无声的嘲笑。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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