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月的风终于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凉意，吹落了巷口老槐树上的碎花瓣。林悦蹲在出租屋的窗台前，用纸巾小心地接住一片落进习题册的花瓣，粉白的颜色落在"资料分析速算技巧"的黑体字上，像一个突然闯入的温柔逗号。
桌上的《行测历年真题》己经被翻得卷了边，第十套卷子的资料分析部分用红笔圈满了错题。她对着一道关于"同比环比增长率"的题目发呆，草稿纸上反复演算的数字渐渐模糊，变成了上周面试时HR说的"应届生缺乏实战经验"。风扇不知何时开始发出"咔哒咔哒"的异响，像在为她混乱的思绪打拍子。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是苏然发来的语音消息，背景音里有钢琴声：【姐妹！我发现小区楼下的自习室超安静，有免费柠檬水喝，要不要一起来刷题？】
林悦看了看桌上快要见底的速溶咖啡袋，又摸了摸钱包里所剩无几的钞票，回复：【自习室要钱吗？我还是在出租屋吹免费风扇吧。】发送完消息，她把脸埋进臂弯，能闻到袖子上残留的泡面味。
半小时后，苏然的消息再次弹出来，附带一张照片：【看！我跟老板说我们是备考学生，他给了优惠价，还送你一杯焦糖玛奇朵~】照片里的自习室光线柔和，苏然面前摆着精致的玻璃水杯，旁边放着一本崭新的《申论素材宝典》。
林悦盯着照片里的焦糖拉花，喉咙有点发紧。她想起大学时和苏然在图书馆偶遇的场景，那时苏然总是带着进口零食，而她的书包里永远装着食堂买的馒头。"好啊，"她打下这两个字，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三秒，又加上一句，"谢谢你啦。"
下午三点，林悦站在"静思自习室"的玻璃门外，手心微微出汗。苏然隔着玻璃朝她挥手，马尾辫上的樱桃发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推开门的瞬间，空调的凉气混着咖啡豆的香气扑面而来，与出租屋的闷热形成奇妙的割裂感。
"这里是不是很舒服？"苏然把她拉到窗边的位置，桌上己经摆好了两杯饮品，"我跟老板说你喜欢喝甜的，特意让他多加了焦糖。"
林悦看着面前的玛奇朵，奶泡上撒着细密的可可粉，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蛋糕店橱窗外看到的布丁。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时，苏然己经把一本打印好的资料推了过来："这是我整理的行测易错题，你看看有没有用。"
资料上的字迹娟秀，重点部分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出，旁边还贴着便签："林悦专属——数量关系常考模型汇总"。林悦的指尖划过那些工整的公式，忽然想起上周苏然在微信里说"我妈又给我买了新的笔记本，这个旧的给你吧"，当时她以为只是随口一说。
"谢谢你，苏然。"她低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谢什么呀，"苏然往嘴里塞了颗蓝莓糖，眼睛弯成月牙，"我们可是要一起上岸的战友呢！"
窗外的槐树又落下几片花瓣，有一片飘进了林悦的笔记本，正好盖住"上岸"两个字。她拿出笔，在花瓣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增长率公式，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与此同时，苏然正在攻克一道关于"社区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综合应用题。她看着材料里提到的"适老化改造资金不足"，想起上周去看望外婆时，老人住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每次下楼都要扶着扶手慢慢挪。她在草稿纸上写下"引入社会资本参与"，又划掉，改成"发动社区志愿者力量"。
"在想什么呢？"林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在想，要是真的考上事业单位，能不能做点实际的事。"苏然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绿植，"比如给老人们做点方便的设施，或者办个兴趣班什么的。"
林悦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忽然想起招生简章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以前觉得那只是句口号，此刻在苏然认真的语气里，似乎有了具体的形状。她低头翻开申论范文，看到"民生无小事"的标题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写下："或许，考试不只是为了一份工作。"
傍晚六点，自习室的灯光亮了起来。林悦正在做一套新的模拟题，资料分析部分的正确率比上周提高了15%。苏然趴在桌上改申论提纲，笔记本上画满了思维导图，旁边的柠檬水己经喝到见底，杯底沉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
"叮铃铃——"自习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抱着一摞书走进来，额角还带着汗。他路过林悦的座位时，脚步顿了一下："林悦？真的是你！"
林悦抬起头，看到对方胸前别着的单位工作牌，愣住了："张宇？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她的大学同学张宇，去年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税务局。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我来给单位的新同事做备考培训，你也在准备考公？"
苏然好奇地探过头，张宇的目光落在她桌上的《综合应用能力》教材上，笑了："你们俩是一起备考？正好，我这里有份最新的时政热点汇总，你们要不要看看？"
林悦接过张宇递来的文件，指尖触到纸张光滑的质感。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张宇的工作牌上投下金色的光斑，"XX市税务局"的字样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对着招聘网站发呆的夜晚，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飘着槐花香的傍晚，遇见曾经的同学，手里拿着或许能照亮前路的资料。
苏然己经和张宇聊起了事业单位的考试重点，声音里带着雀跃。林悦看着他们交谈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玛奇朵，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玻璃往下滑，在习题册的封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像一颗悄悄落下的、名为"希望"的眼泪。
八月的槐花落了满地，自习室里的灯光亮起时，三个年轻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林悦不知道，这偶然的相遇将会在未来的备考路上掀起怎样的波澜，她只知道此刻掌心的资料很沉，身边的苏然笑得很亮，而窗外的夜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生长，带着八月槐树的清香，和习题册里渐渐清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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