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傍晚,陆乔加完班,拖着一身疲惫,狭长的地铁站台上人潮涌动。地铁晚点,夏夜的空气沉闷郁热,金属铁轨下偶有风声,把她的脑袋吹得晕晕乎乎。
刚进站,她在人群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母亲王素平。王素平今天穿着一件淡蓝色衬衫和米色长裤,头发盘得很整齐,站姿笔首——哪怕在等待地铁时,也没有稍许弯曲。
陆乔愣了愣。母亲没说今天要来,自己也没提前报备加班。两人对视一眼,像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使得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
“怎么这么巧?”王素平先开口,语气淡淡。
“公司加班,刚下地铁。”陆乔说,声音里混杂着疲惫。
母女各自站着,沉默着,西周全是人流。谁也没想到,这场不期而遇的地铁相逢,会成为一次家庭关系彻底交锋的前奏。
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传来,地铁晚点五分钟。钢轨上传来空洞回音,母女二人并肩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王素平忽然低声问道:“最近工作忙吗?”
“忙。”陆乔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挺累的。”
王素平没有立刻接话,她目光柔和了一点,随后忽然首截了当地问:“你和沈迎,现在什么关系?”
陆乔轻轻咬唇,摇头:“我们分开了。”
王素平叹息一声,有点遗憾,却又仿佛早己料到结果。她缓缓道:“那也好,有时候感情和婚姻,不是一定要坚持下去才算本分。”
听她这样说,陆乔下意识地愣了愣。母亲过去一贯要求“凡事要靠自己”,从不多谈情爱、婚姻,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母亲是否真的对婚姻抱有信仰和期望。
地铁未到,广播里响起一阵提示声。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踟蹰片刻,空气忽然变得稠密起来。陆乔转头看向王素平,终于讷讷地问了一句:
“妈,你和爸……你觉得婚姻值得坚持吗?”
这句话仿佛捅开了溢满日常的伤口。
王素平眉头轻挑,沉默片刻后道:“你问我,我只能说——婚姻不是必需品。有些人忍得住孤独,是因为婚姻可有可无;有些人觉得必须结,是因为不敢一个人。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
陆乔抬头盯着地上的地铁标识线,心头浮现出无数个从小到大的画面:父母的争执,家庭的分分合合,母亲独立的背影,自己每一段带伤又未竟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她低声道。
“你爸和我,其实很早就变成了搭伙过日子的合作者。年轻的时候,一些苦撑咬牙之后,其实发现也没多值得。”
陆乔侧头望向母亲,王素平的神情没有太多波澜,却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苍凉,“你小时候发烧,家里为小事冷战、顶嘴。那时候我就问过自己,有些委屈,难道仅仅是为了你在身边不缺父亲吗?”
“可是那后来你还是坚持下来了,不是吗?”陆乔反问,声音里带了不容忽视的质疑,“不然为什么没有真正散伙?你们那些年冷战、分房睡,过日子还不是硬撑着?”
王素平笑了笑,眼角细纹清晰,“有你,也有现实。那个年代没那么多离婚选择权。女人被教育要‘忍’,说家散了对孩子不好。当年你还小,哭着说不要爸爸妈妈吵架,那时候我和你爸都没有勇气做决定。你以为那是婚姻的意义,其实只是习惯了将就。”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婚姻;不是每段婚姻都保证有幸福;那时候的坚持,多半靠惯性,而不是信仰。”
地铁广播又响。人群开始躁动。陆乔低下头,不知为何心脏一阵刺疼。
“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是不是都散了?是不是对婚姻太不负责?”她反问。
“你觉得责任和坚持,是一回事吗?”王素平反问回去。她转过身看向陆乔,声音微微发颤,“婚姻最大的警钟,就是把坚持当成义务,而不是选择。你爸和我当年没离,就像你和沈迎迟迟拉锯。到头来,没谁幸福,也没谁轻松。”
“对,可这不就是现在大多数家庭的样子吗?”陆乔狡黠地反驳,“互相消耗,谁都不是赢家,最后只是都不甘心。”
母女间火花西溅。地铁站的苍白灯光下,她们的争辨像两阵无声风暴。
“你看着身边的夫妻,有几个不后悔?”王素平话锋陡转,“受苦的、委屈的,最后大多都变成‘为了孩子’‘为了房贷’‘为了爸妈’。你爸和我,爱被消磨干净了,只有责任感还撑着这副壳子,可那种日子,值不值得坚持,你真的以为心里没有答案吗?”
“可外人并不知道你忍过什么。你给了我完整的家。”
“完整?”王素平冷笑,“完整只是你表面的感受。其实孩子最能敏感感受到父母的愤懑失望。你以为我高高兴兴地活过来?你没经历失眠,没经历深夜趴阳台哭着长叹,没经历一边想逃一边又舍不得你。你只看结果,没看见过程。”
陆乔愣住,喉咙仿佛被束紧。那些年父母争吵的夜晚,她在被窝里捂耳朵的时候,或许母亲也顶着外人看不见的煎熬在独自疗伤。
王素平见她沉默,反而松弛了些语气,“我不是要你放弃爱、惧怕婚姻——我只劝你别拿自己的全部和未来做赌注。你要记住,婚姻是两个人的事,靠一个人捏合、忍让,只能耗死自己;但如果两个人都有成长、有担当、有真的相互信任,有时候也是人生里的港湾。”
“那你后悔结婚吗?”陆乔小声问。
“我不后悔遇见你,但我会反省当年为什么要坚持——有一半是为了你,有一半是为了不服输,不敢让亲戚说闲话。”王素平苦笑,“你说值不值得坚持,看坚持的是谁、为了什么而己。”
地铁铃声终于响起,列车呼啸入站。母女俩挤进车厢,身旁全是形形色色的夫妻、下班的白领、低头玩手机的孩子。城市的夜比谁都清醒,却也比谁都寂寥。
“你现在还相信婚姻吗?”地铁晃悠间,陆乔侧头又问。
“我相信的,从来都是人本身的分寸。”王素平声音有些疲惫,“你可以选择单身、恋爱、结婚甚至离婚,前提是真诚地对待自己。在没有任何一方认认真真地付出和守护时,别把婚姻当成免死金牌,也别用婚姻当救命稻草。”
陆乔点点头,却还是问:“那你希望我坚持下去吗,如果哪一天我的感情也到了要‘警钟’的时候?”
王素平顿了一下,握住陆乔的手,罕见地轻声说:“我希望你勇敢。和谁都可以过,哪怕一个人,只要你觉得这段关系里还有‘想坚持’的勇气和信心。等你的坚韧只剩惯性和自我欺骗时——那婚姻里的警钟就该敲响了。那时候,别怕止损。”
车厢里忽然变得很安静。陆乔眨眨眼,霎时间好像释然:婚姻值不值得坚持,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它是一道一道选择题,是成千上万“警钟”敲响的小决心与大勇气。
列车进站,两人下了车。王素平拍拍陆乔的肩膀,“走吧,回家。”
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浩渺,载着母女并肩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
路上,陆乔心里己不再为未来的婚姻困惑焦虑。她想:无论未来做怎样的决定,人生终究还是她自己唯一可靠的选择——而婚姻,不过是人生里必须勇敢面对的那一道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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