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冰冷的死寂,被厚重的消防门彻底隔绝在身后。走廊明亮的顶灯像悬在头顶的微型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疼。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浓到呛鼻,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李铭用力搓了搓脸,试图甩掉刚才在顾云深病房里那种诡异又沉重的感觉。冰冷墙壁延伸出的阴影,如同深海巨兽沉默的嘴,一路吞噬着瓷砖反射的光线。
走廊尽头转角的那间办公室门上挂着一块毫不起眼的“内勤管理值班室”塑料牌。王强敲了两下,没等里面回应就拧开了门把手。一股陈年文件柜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劣质速溶咖啡的甜腻。
“刘头儿?”王强朝里面喊,嗓子有点干。狭窄的办公室里堆满各种老旧办公设备和蒙尘的纸箱,像一个巨大的信息坟场。窗台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架子,上面架着个还在“嘀嗒”作响的老式机械闹钟。空气沉重。
“吵什么吵。”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带着浓重的困倦和被打扰的不耐烦。一个警衔是二级警督、穿着皱巴巴制服的方脸中年男人从一张堆满文件和吃剩快餐盒的办公桌后抬起了头。他就是分局内勤主管刘明。“王强?不是让你去看看顾家老太太那个随从走完手续没?又跑这儿来干嘛?”
“走完了,签的‘家属陪同看护紧急处置确认’。”王强把手里捏着的一小叠文件夹在桌上一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就那个穿灰西装、叫周岩的。老太太年纪大,姓顾的那个少爷伤也重,他们先走了。医院这边留了专业护工,姓顾的老太太的助理过来交接的。”他顿了顿,手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刘头儿,刚外面那俩……老太太的人呢?”
刘明用下巴随意地朝门外走廊尽头那片更深的阴影努了努,那里是医院内部后勤通道的区域,门开着一条缝。“在‘清理’呢,说老太太晕血,刚才那护士弄掉个药瓶在地上有点红药水蹭花了墙。”他端起桌上一个泡着浓茶、杯壁满是茶垢的不锈钢保温杯,“滋溜”喝了一大口。“人家是顾家的人,手续全,你少打听。卷宗呢?催你几回了!”
王强没心思看卷宗。他眉头皱得更紧,刚才在顾云深病房门口好像晃到过一个很眼熟的身影——是那个叫苏晓的吧?林溪的闺蜜。但刚才混乱里根本没看清人,好像有穿护士服的?他模糊地记得昨天同事小张提过一嘴,说这个苏晓的男朋友好像来报过案,说女朋友失联了?念头像打水漂的石头,沉下去又泛起来一点涟漪。他看着刘明桌上那厚厚一叠卷宗,其中一份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城郊废弃化工厂非法实验案(物证目录 T-L)”。这案子不是半年前就封存归档了吗?怎么……
“行了行了,别杵着了!”刘明不耐烦地用笔敲敲桌子,把保温杯“咚”一声放回原位,杯底一个印着“2020年XX局冬季警务保障慰问”的杯垫上粘着几点干涸发黑的茶渍和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类似金属粉末的碎屑。“你刚提那苏晓是吧?年轻人想东想西。她昨天那个男朋友——叫什么杨帆?一大早跑来局里,非说他女朋友苏晓昨天下午来看林溪,然后手机就关机了。大呼小叫,满世界找人,说林溪和他女朋友都是给顾家害的……”刘明嗤笑一声,脸上横肉牵动,“顾家那是什么门楣?就凭他几句没证据的胡话?扰乱了警务秩序!首接按流程带到治安调解室去做思想工作、让他别再传谣闹事了。”
就在这时!“铃——!!!”桌上那部积满灰尘的老式红色座机电话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疯狂尖啸起来!分贝高得刺耳!
刘明和王强同时被吓得跳了起来!刘明手里的保温杯差点脱手,深褐色的茶水泼出来一大摊!
“喂!治安队!说!”刘明惊魂未定地抓起话筒,吼了一声,脸色被吓成了猪肝色。
王强只听到刘明对着话筒吼了几句“位置?”“知道了!”“先控制现场别动!我马上到!”,脸色就从猪肝变成了一种僵硬的铁青,最后猛地砸下电话!他一把扯下椅背上那件皱得像咸菜的警服外套。
“杨帆那个王八蛋疯了!”刘明的声音都劈了叉,带着难以置信的扭曲,“他在治安调解室……用墙边那个铁皮文件柜撞晕了辅警小孙!抢了小孙的警棍和配枪(虽然是空枪套)……一路打砸冲破了内墙窗户,跑进了后院库房区!”
王强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冰水顺着脊椎猛浇下来!库房区?就在他们这栋老楼后面!那里紧挨着证物大楼!而且是整个警局人最少、线路最老、监控死角最多的地方!
刘明己经骂骂咧咧、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肥胖的身体差点卡在狭窄的门框上。“快!跟上!”
走廊通向库房区的通道是封闭的。推开一扇沉重的防火门,陈旧冰冷、混合着霉味和油污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条甬道灯光异常昏暗,部分灯泡己经坏了,一闪一闪地像是垂死挣扎的萤火虫。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地,两侧是高耸的、用铁皮包裹着的内部墙体。
甬道尽头又是一扇双开的、刷着惨绿油漆的厚重铁皮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冰冷刺眼的白炽光芒——那是证物楼的区域灯光。
王强的心提到嗓子眼,握紧了自己的警棍(空的),跟在刘明身后冲过去。
推开虚掩的铁门。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新鲜铁锈混合着某种湿热脏器破开的腥甜气浪猛地扑了上来!
王强瞳孔骤然缩紧!
灯光明亮得刺眼。
眼前是证物大楼内部一楼一个最边缘的、空间巨大如同篮球馆般的深储存库房。高高的顶棚上挂着一排排惨白刺目的防爆灯管。地面是冰冷光滑的深灰色环氧树脂地坪。
就在离门口不到五米远的地方。
杨帆面朝下趴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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