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那完全出鞘的环首刀，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冰冷刺骨的杀意，几乎抵在了陈默的鼻尖！刀锋反射的惨淡天光，刺痛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如此迫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刀锋散发出的、金属特有的森寒气息。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极致的恐惧让他浑身肌肉紧绷，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迫自己死死盯着那一点夺命的寒芒，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嘶喊出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扭曲变形，带着破音的尖利：
“法子就是‘技术’！是手艺！是你们没有的、能让死物变活、让废物变宝、让东西变多、变好、变有用的真本事！”
“鸡术？啥玩意儿？你他娘死到临头还敢耍老子？！”石虎一愣，凶悍的脸上满是困惑和暴怒。他显然没听懂这个超越时代的词汇，但“手艺”二字他听清了，可这更让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愚弄和戏耍！怒火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刀锋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又往前猛地递了半寸！冰冷的刀尖几乎要触碰到陈默颤抖的喉结！
“不是鸡术！是技术！是…是秘法！”陈默急得额头青筋根根暴起，眼球都凸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快速解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就是…就是能把寨子后面那条喝了就拉肚子的浑水，变得像山泉一样清亮、喝了不闹肚子的法子！是把山里那些不起眼的、苦不拉几的石头，扔进锅里熬啊熬，最后能熬出白花花、咸死人的盐粒子的法子！是找块野物常走的地儿，挖个深坑，弄点机关树枝盖好，就能让野猪傻狍子自己掉进去摔断腿，等着咱们去捡的法子！是让地里那些蔫了吧唧的庄稼，多结穗子、多打粮食的法子！是让兄弟们手里的破刀烂枪，变得更锋利、更硬实、砍人更利索的法子！”
一连串具体、形象、充满诱惑力甚至带着魔幻色彩的描述，如同疾风骤雨般砸了出来！尤其是“白花花的盐粒子”、“自己掉进去的野猪”、“多打粮食”、“更锋利的刀”这些字眼，对于一个长期缺盐、肉食匮乏、刀枪生锈、饿得眼冒金星的山寨来说，无异于在干涸的沙漠里描绘出了一片绿洲！
石虎狂暴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了！他铜铃大的眼睛里，凶光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强烈的怀疑所取代，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把…把石头熬出盐？挖坑…畜生自己掉进去？你…你放屁！老子在山里活了快三十年，钻过的林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这种邪门歪道？！”他嘴上吼着不信，但陈默描绘出的那些画面，实在太具有冲击力了！白花花的盐啊！自己送上门的肉啊！这对于一个长期被饥饿和匮乏折磨的人来说，诱惑力是致命的。
周围的土匪们也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压过了之前的死寂。
“盐？他说能弄出盐？！真的假的？”
“老天爷！那玩意儿可比金子还金贵！上次抢到一小块，大当家都舍不得用！”
“挖坑就能抓野猪？听着…听着像山神爷赏饭啊？”
“净水？要是真能把后山那黄汤子弄干净…俺婆娘也不用天天跑老远挑水了！”
“多打粮食？刀更利？这…这狗官莫不是真有点门道？”
质疑声依旧西起，但其中己经不可抑制地混杂了强烈的渴望、巨大的好奇和一丝丝…微弱的希望。生存的本能和对“饱饭”的极度渴求，暂时压过了纯粹的杀意和固有的怀疑。
陈默抓住这石虎杀机被巨大诱惑动摇的、千钧一发的喘息机会，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如同拉风箱：“你们不知道！是因为你们不懂！这…这都是秘传的方子！我会！我懂！给我点时间，给我点人手和东西，我就能做出来给你们看！只要…只要你们给我活命的机会，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嘴角溢出带血的沫子，目光却再次死死投向木棚下的秦岳，带着孤注一掷的、近乎卑微的恳求：“大当家！这世道，盐铁粮食就是命！就是血！就是骨头！有了这些‘技术’秘法，龙啸寨就不用再只靠兄弟们拿命去填，去抢那点发霉的、塞牙缝都不够的粮食！就能自己‘造’命！自己‘生’血！就能像吸铁石一样，把山下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都吸过来！让他们开荒，让他们打铁，让他们变成咱们的根！把山寨变成铁打的营盘，铁桶的江山！这难道不比…不比立刻杀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前朝废物县令，更有价值吗？！我的命贱，死了就死了，可这秘法…它值啊！”
“价值…”秦岳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如同岩石摩擦。他刀脊的手指停了下来，指腹感受着那冰冷光滑的金属质感。他幽深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在陈默因激动、恐惧和虚弱而剧烈扭曲的脸上反复逡巡，似乎要穿透皮肉，看清他脑髓里每一个转动的念头。那目光又扫过石虎那暴躁凶悍、却又因为巨大的诱惑而显得有些茫然和举棋不定的脸，最后掠过周围那些喽啰脸上混杂着强烈怀疑、无法抑制的渴望以及麻木等待最终裁决的复杂表情。土坪上的空气，因为这无声的审视而再次凝固。
“大当家！别听这狗官妖言惑众！”石虎见秦岳沉默，心中那股被愚弄的邪火和隐隐的不安再次窜起，忍不住低吼道，试图用音量驱散那些动摇的念头，“他就是想拖延时间！什么狗屁‘技术’‘秘法’，都是骗鬼的把戏！是缓兵之计！让俺一刀砍了他干净！省得他在这里蛊惑人心！”说着，他握刀的手再次青筋暴起，刀锋震颤，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作一道死亡的寒光，彻底斩断这荒诞的希望！
气氛再次绷紧到极致！石虎的杀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蹲在刑场最边缘角落、一首佝偻着背、对周遭血腥喧嚣充耳不闻、只顾低头摆弄着几块黑黢黢石头和几片锈烂铁片、看起来有些痴痴呆呆的老汉（马老六），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那张布满皱纹、沾满污垢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困惑光芒，盯着手里一块灰白色的石头，用只有身边两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熬石头…硝石？那玩意儿…俺试过…遇水冒凉气，能冰镇点东西…熬盐？没试过…倒是…有点意思…” 声音沙哑微弱，如同蚊蚋。
这不合时宜、近乎梦呓般的嘟囔，在死寂的刑场上，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
石虎即将爆发的杀机，被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嘟囔硬生生打断，为之一滞！他凶悍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被打断的恼怒，猛地瞪向那个角落：“马老六！你他娘的瞎嘟囔什么！滚一边去捣鼓你的破烂！再乱放屁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马老六被吼得浑身一哆嗦，脖子一缩，嘟囔着“俺就说说…硝石…遇水凉…”，又低下头，仿佛沉浸回自己那个满是破烂的世界里，对石虎的威胁充耳不闻。
但秦岳的目光，却在那极其短暂的一瞥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他刀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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