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用肉眼瞧上去只是一颗很普通的麦穗，
被陈大胜捏在手中，与周遭荒芜一片的荒地相映衬，孤零零，金灿灿。
周身弥漫着些淡淡的白炁，像有实质的雾霭一般。
随着那麦穗的轻微摇晃，周遭白炁也跟着不住摇晃。
许砚运起望炁术朝那麦穗打眼一瞅，
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这麦穗，可非是寻常的麦穗。
天上粮！
在《菩提心经》第一卷中曾有过记载…
说是荒古时代，人类社会还处在生产力十分落后的时代，
人们不知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
还是仙人下凡，赐给了彼时那神农一颗“天上粮”
这天上粮神异非常，本体仅是一颗普通麦穗，可若是以百姓念力灌溉，栽种下去后，便能让荒地化作田埂，长出各色各样的作物。
也是因了这天上粮，才让彼时的人们从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逐渐步入到农耕社会…
之后，天下安定，这天上粮也便再没了讯息。
曾有许多人走遍千山万水，尝试着想寻一寻这所谓天上粮，最终也都不得了之。
原来，是落到了菩提祖师手中，
而在如今，又被菩提祖师赐给了这名唤陈大胜的人儿。
想到这儿，
许砚越发仔细地连连打量着这名唤陈大胜的人儿。
就连祖师都将此人拉到了斜月三星洞，还赐下了这天上粮…
如此看来，祖师他老人家也是认可此人了。
或许，此人真个儿有可能燃起这星星点点的燎原大火。
那唤作陈大胜的人此刻重将麦穗收回了袖袍中，
将地上已成了尸体的兄弟们抬起，聚拢成一堆，又拾根木杖便在那儿挖出深坑来，
挨个将兄弟们埋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定定站在那埋了十几个乡民的坟堆前，眼神有些发怔，久久不再言语。
“你倒是好心。”许砚走过去，抱着胡三姑娘站在他旁边。
陈大胜轻叹了口气：
“到底都是随我出来的兄弟…说是要为镇民们寻粮，结果到头来，这粮食没寻到，出来的镇民们，也只剩了我一个。”
他面色显得分外晦暗，眉眼低垂：
“这叫我…还咋个回去？咋个回去见镇子里的乡亲们呐？”
“若是回去了，乡亲们张口问我，他们那丈夫，儿子呢？我又该做何回答…”
“乡亲们再问我，寻到粮食了没？我又咋个回答嘞…”
陈大胜絮絮叨叨，似是在将心底里的苦处全然倒出来。
许砚安安静静听他说完，
就瞧见那陈大胜朝地上一跪，砰砰砰朝他磕了几个响头，道：
“道长您出手救了我，这恩情我也没法子报答您…”
“反正也没脸回镇子去，我便打算在这儿死了去，一了百了。”
“至于您的恩情，等我下辈子再报！”
说完，这汉子直接站起，就要朝旁边被剥了皮的枯树上撞去，
瞧他那动作，竟是当真打算着将自己撞死哩！
许砚赶忙隔着虚空一挥手，将这陈大胜拦了住。
开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才遇上个能起燎原火势的火种，
下一秒这火种便自己个儿就打算熄灭？
“道长？”
陈大胜张了张口，话还没从口中说出，眼泪便先从眼眶滚落了下来，滴在舌尖，带来些许咸味…
“谁说你没寻到粮了？”
许砚盯着他，又指了指陈大胜袖袍内那棵麦穗：“这不就是粮吗？”
陈大胜张了张口。
这…这是粮没错，可：
“害，道爷您说笑了…我们白马镇里人多，几百张口等着吃饭哩，这一点，这一点能够干什么的…”
能够几百号人吃吗？
这最后一句，陈大胜没说出口。
因为下一秒，他就瞧见许砚伸手从他袖袍中将那麦穗取出，缓缓插在了地上，而后朝之吹了一口炁…
那麦穗在地上摇摇摆摆，不住拔高…上面开始结出沉甸甸的麦子来，一穗一穗，晃晃悠悠，瞧上去喜人的紧。
“就怕人不够多哩。”
许砚笑呵呵道：
“你这麦穗，可非是寻常的麦穗…人越多，供给麦穗的愿力越多，能结成的粮食也便越多…”
“且放心好了，有这天上粮在，别说你那小小一镇子的人了，若是你做的够好，这天下百姓，都能有粮食吃…”
陈大胜被这超脱凡俗的一幕惊住了，张大了口，呆愣在原地，半晌一句话也没见能说出来。
这天下的百姓，都能有粮吃？
他陈大胜，真个儿能让天下百姓都吃饱饭吗？
他不敢相信。
自己个儿就是个种地的，哪怕再往高说，那也不过是个镇长…真个儿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这般想着，陈大胜就瞧见许砚重将那棵麦穗拔起，塞进他手中，接着将他扶起，笑呵呵道：
“正巧，贫道正要朝晋州城方向去。”
“刚好得路过你那白马镇，便与你同路去瞧上一瞧？”
“刚好教教你，这天上粮该如何用？”
陈大胜听了这话方才回过神来。
他自然瞅出了这小道长的不凡之处，也不多做耽搁，只是跪在那埋着一众兄弟伙的坟堆前磕了几个头，而后站起身来，低沉着嗓音朝许砚开口：“走吧，道爷。”
他没时间为这些兄弟的死而悲伤…镇子里还有几百张嘴，他回去的迟一些，便可能会饿死几个人…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得想法子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才是。
驴车“嘎吱嘎吱”在黄沙小径上继续行起。
陈大胜有些拘束地坐在驴车角落，偷偷打眼瞥着那小道士。
就看见那穿着灰扑扑道袍的小道人拍了拍怀中白狐的脑壳：
“胡三姑娘，给他一碗肉汤喝。”
紧接着，
陈大胜又瞅见那白狐从怀中小罐子中，用双爪端出个搪瓷碗，递到他面前：
“喏。”
“喝了吧，喝了会舒服许多哦…”
“！！”
陈大胜被吓了一大跳。
这狐狸，会说话？！
他赶忙双腿跪在驴车上，接过那碗来：“谢，谢狐仙娘娘！”
会说话的狐狸，那不是狐仙是什么？
而这位能随身带着个狐仙的小道人，怕不是和他梦中那白胡子老者一般，也是个仙人哩？
仙人，终于来救世了？！
“咕嘟咕嘟”将搪瓷碗里的肉汤喝入腹中，陈大胜精气神顿时好了许多，整个人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萎靡不振了，小心翼翼重又将被他喝空的搪瓷碗还给胡三姑娘。
“说说吧。”
“这晋州是啥时候开始闹的荒？”
许砚坐在前面，也没回头，只是突兀地这么问了一句。
从进入晋州之后他便发现了：
这晋州之内的灾荒并不像是天灾，更像是人为。
若是寻常老天爷降下的灾荒，不该处处都充斥着一股荒炁。
瞧着这晋州的模样，
应该是有人专程设了手段，方才导致这晋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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